圣上的葬礼十分复杂,大体分为“小殓、大殓、服丧、入葬”,每一个步骤,又有无数流程要走。 这对所有人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京都内乱刚刚平息,数十世家衰落、数百官员被擒。 现存的朝臣一边准备圣上的凶礼,一边还有准备太子的登基大典。 各个官衙人手紧缺,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顾玉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跟丁孝吉一起泡在文翰司,联合各方心腹,将寒门官员安排到各个职位。 似乎在一夜之间,朝堂局势发生了逆转,寒门从此崛起。 丁孝吉喜笑颜开,又惊觉正处国丧期间,连忙收敛笑容,对顾玉道:“镇国公,等局势稳定下来,需要再开科举。” 顾玉“嗯”了一声,看着一旁堆积如山的政务,暗自叹息。 “让三司过来一趟。” 丁孝吉问道:“是,不过现在大行皇帝的凶礼,太子的登基大典最为要紧,三司若是对王贼按罪论法,是否早了点儿?” 顾玉道:“皇权交接,逆贼伏法,西戎入侵...需要做的事太多,朝堂上能用的人太少,那些被抓的世家官员,不能一概斩杀。” 丁孝吉很是诧异,道:“国公爷!世家官员好不容易 才摁下去,而且他们犯的是谋逆之罪,当诛九族,就这么继续启用,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岂不...” 顾玉打断他道:“现在朝堂青黄不接,寒门崛起太快,大事的处理上经验不足。世家固然刚愎自用,但百年根基不是说说的。无论如何,你们都需要有人带路。” 丁孝吉面露失望道:“下官是怕他们出来,还会像从前那般。” 顾玉摇摇头,道:“世家的辉煌已经过去了。经此一战,他们元气大伤不说,还会战战兢兢。” “再者,若真是按律定罪,株连九族,半个朝堂都得血流成河。现在皇权更迭,边关动乱,朝政可不能乱。” “当然,就算他们重新被启用,也不会让他们官复原职。要根据其从前的政绩,此次叛乱的参与程度来安排职位。若有人愿主动奉献家财,便将功抵过。” 丁孝吉钦佩道:“国公爷考虑周到。” 顾玉拍了拍丁孝吉的肩膀,道:“朝堂之上,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寒门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好长的路要走。” 丁孝吉道:“多谢国公爷指点,下官谨记在心。” 顾玉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疲态。 丁孝吉道:“国公爷,若是身子不适,可以先歇 息一下。” 顾玉道:“无妨。” 西戎打着趁你病要你命的想法,不知从哪儿知道京都内乱,以迅雷之势起兵。 二十多年的蛰伏,西戎比大禹想象中做的准备还要充足,乌赤王子也异常勇猛。 君泽当初带兵离开京都前,带走的兵马并不算多,直面西戎,惊险万分。 所以顾玉要将朝廷尽快稳定下来,再派兵前往边关支援。 再者,她大概是天生的劳碌命,一旦闲下来,就克制不住思念君泽。 虽然天各一方,但都为了彼此的平安操劳,顾玉并不觉得累。 她喝了一口浓茶提神,问道:“大行皇帝的谥号,礼部可拟好了?” 不等丁孝吉回答,一个宫人就跨进门来,对顾玉道:“禀镇国公,太子召您过去商议大行皇帝的谥号。” 顾玉道:“这就来。” 东宫虽然一片丧白之色,但十分热闹。 顾玉到的时候,几个礼部官员候在一旁,每人手里都托着一个玉牌,顾玉猜到那是礼部给大行皇帝准备的谥号,以供太子挑选。 景棠坐在椅子上,神情恹恹,看到顾玉进来,才勉强坐直了身子。 顾玉正要对景棠行礼,景棠知她身上有伤,便让她免了。 “小舅舅 ,这是礼部给大行皇帝草拟的几个谥号。”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景棠依然在朝臣面前唤顾玉为小舅舅,是在表示自己对顾玉宠信。 经过这么多事,也的确没人敢轻视这个年轻人,太子发完话,几个礼部官员就轮番走到顾玉面前,让顾玉看到上面的谥号。 谥号分为三种,赞美的上谥,表平庸或同情的中谥,表批评谴责的下谥。 圣上在位期间,虽有动乱发生,可除却近几年,从前勤政殿用掉的烛火,足以证明他的勤政。 但勤政不代表海晏河清,便如顾玉在等圣上临死前列举出的罪行,都是抹不掉的。 尤其最近两年,皇权与世家的斗争日益激烈,朝中风声鹤唳,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 礼部官员在噩梦一样的局势里艰难求生,对大行皇帝的好感自然有减无增。 再加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太子对圣上的怨怼,若非大行皇帝要太子试药,太子现在的身子也不会垮成这样。 所以礼部在选谥号时格外小心,主动避开了上谥,美谥。 顾玉看到了一个“僖”字,是个中谥。 礼部官员道:“刚克曰僖,有过曰僖。” 顾玉只道:“慈惠爱亲亦曰僖。” 太子道:“ 不妥。” 那官员便后退一步。 顾玉又看到一个“愍”字。 礼部官员道:“在国遭忧、逢艰曰愍。” 顾玉没有说话,径直看向下一个字“悼”。 礼部官员解释道:“肆行劳祀曰悼,恐惧从处曰悼。” 顾玉亦没有开口,又看向最后一个“慎”字。 礼部官员解释道:“夙夜敬畏,小心克勤曰慎。” 除了第一个,顾玉都没发声,几个礼部官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略带烦忧道:“都下去。” 顾玉有心点拨他们几句,便随他们一起出来。 一个礼部官员小心翼翼对顾玉问道:“国公爷,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顾玉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若太子觉得满意,何必再召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