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凤神的庆贺之宴,普天同庆,共襄盛举。 南朝那极尽奢华的皇宫大殿之中,此时衣袖飘荡,歌舞升平,琴筝逸响。目之所及皆是金盏琼浆,香果腻肉。 文武百官在列,世家大族在列,皇亲国戚在列。小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悬腿坐在龙椅上,掌心细细抚摸着“呼噜”的脑袋,脸上露出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宫宴之上,左右大臣时不时来朝幸阳王敬酒,华容却是兴味索然的客套几句,连往日那标志性的假笑都不曾端过,只是目不转睛的留意着今日这场戏的主角——唐凌。 不知唐凌有没有注意到这宴席上不对劲的气氛,且看他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华容眼角生出了一抹厌恶之色。雍容华贵的锦缎罗绮层层叠叠的裹在唐凌身上,华服拘束,灯火晃眼,言论风生、清歌宫曲入耳只觉聒噪。 唐凌微垂下眼帘,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肃穆,且不起眼。 宴正酣,鹤公公尖细高声一喝,乐声骤停,百官肃穆,众人群起,拱手祝吟。 “凤神归位,护我南朝,皇上福泽,百姓得佑,乃千秋基业所持,长春福荫遍泽。” 小皇帝笑得两眼弯弯。 “皇恩浩荡,万物感知,祥降自天,凤凰于飞。” 小皇帝笑得合不拢嘴。 “天衣龙凤,祥光蔼蔼;吾朝霸业,千秋万代。” 小皇帝乐得拍起掌来。 文武百官前者刚挪步退下,立刻有人后继赴上,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句句贺词无不雕文织采、鸿笔丽藻,双双眼睛巴望着小皇帝与凤神能受用分毫。 而位列小皇帝近旁的唐凌,却是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大臣们说完了纷纷落座。另一侧的世家大族又站了起来。 从脚趾到头发丝都拥着贵气的苏家公子苏折,到小皇帝面前站定,端的是从容不迫的持重,说起祝词来,也不像大臣们那般费尽心思。 轻巧的一番致词,百官纷纷点头赞誉。 不愧是出身世代鼎贵蝉冕懋赏不断的苏氏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即便是在帝王与凤神面前,也毫不逊色。 紧接着是谢氏与王氏的公子,派头夸张更甚,谢公子使人拿出一副画卷,徐徐展开,上面翎羽飞舞,引颈展金翅的,赫然是一只翱翔青天的彩翼凤凰。 王公子朝着唐凌看去:“南朝百姓期盼数百年,未曾得见凤凰真身,只能堪堪从传世画卷中窥其惊鸿一面罢了,本以为凤凰该是如此般这般,或者那般那般......”话至此处,打量着唐凌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戏谑,不由嗤笑,“没想到,竟是......一般一般。” 此言既出,满堂皆惊。 除了他王家,满朝上下,还有甚么人敢说出这种话。 唐凌在宫中呆的时日虽不长,却也对当朝形式窥晓一二。 他晓得方才说话的这二位就是王家与谢家的晚辈,虽说当今南朝士族林立,却几乎没有哪个世家大族堪与王谢比肩,即便是曾有过与“王谢”并称的辉煌历史的苏家,如今因子嗣凋零,也远不如王谢两家昌盛繁荣,相传王谢一度与皇族共天下,朝中官员有八成以上是王家或谢家或是与王谢两家相关的人。所以民间素有“王与谢,共天下”、“不以王为皇后,必以谢为宰相”的说法。 唐凌对上王公子的目光,忽然明白为何自己会觉得浑身不舒坦,就是因为这几位世家公子从始至终满含戏谑的目光。 这种感觉很熟悉,似曾相识,彷佛很久之前的自己,就一直畏惧着这样的目光与神情。 难不成认识? 这个可怕的念头快速闪过。 唐凌低下头去,虚凤假凰,山鸡还是凤凰,恐怕早已被人一眼看穿。他唐凌,虽不是自己乐得做这尊神,但此刻却容不得他有半点偏差。 众人的眼神安静的在小皇帝与神主之间来回转动着。 一时竟无人敢站出来为凤凰说句话。 忽然,王座上传来一声轻赞,众人转眼看去,只见小皇帝已若无其事的兀自拧了串葡萄在手,嘴里不住的咂巴着,吐出几颗籽来:“甜,真甜,众爱卿何不尝尝这西域王子带来的‘绿珍珠’~” 众人于是松下一口气来,不禁觉得好笑,差点儿就忘了在大族面前装傻充愣就是小皇帝的拿手好戏,气氛遂又渐渐欢快起来。 不料,谢公子却接着道:“昔闻凤凰一舞,彩云来归,万象呈祥,为《凤求凰》。既然凤凰已回归南朝,今日之宴不知可有幸见识一番,如今的凤凰,可有画中展翅欲飞的风貌?” 幸阳王捏了捏手中的琉璃盏,指尖在那杯沿轻轻摩挲,若有所思的望向唐凌。 唐凌的脸色,一直灰沉沉的,宴席间不曾说过一句话,也不曾进过一点食物,现下被要求献舞,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半晌他才无奈开口,声音不似往日清朗,带着些许沙哑:“凡事讲求天时地利人和,凤凰于飞,自然不是寻常光景就可见得的,不可强求。” 任唐凌再如何推诿婉转,此话一出,宴上气氛瞬间凝滞。 小皇帝收敛面容严肃起来,正了正身子。 “哦?”谢公子挑着眉梢,眼底尽是玩谑之色,“原来是我南朝倾国力举办的盛宴入不了凤凰尊眼,一不成地利,二不够人和?” 他的目光扫过满座王公贵族世家子弟,其意味尽在不言中。 苏折倒是出来打了个圆场:“话如此说,岂非不祥?谢兄还是莫要强求了。”只不过他这么一说,气氛反倒显得更加不自然了,苏折亦知自己似乎说错了话,遂闭口不再言。 小皇帝咳了咳,向幸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