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初从睡梦中被惊醒,轻哼一声,舞阳脚底一抹,钻进床底下去。 “就当没看见吧,反正马上就要攻进长安了。” 晏初懒洋洋的说出这句话,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又像是在面对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多花心思,转个身又继续睡了。 直到轻微的鼾声传来,舞阳才从床底下爬出来,看了这小子一眼,心中长叹:长安是那么好打的么,彷佛已经势在必得了,我现在要杀了你,你还能继续做你的美梦么。 总之,舞阳没有趁此机会杀了晏初。 当然,也没有察觉出晏初的不对劲。 天亮以后,他回到酒馆,所有人都以为他还没醒呢。见他从门外走来,店主笑吟吟的问起他昨晚睡得如何。 舞阳说:“我还是回到自己家乡去吧,倘若少将军执法英明,在哪儿过日子都一样。” 当天他就回了长安,他在长安对蓝觉说:“我将母亲曾留给我东西遗落在越地,公子可否替我前去越王宫取来。那物与我十分重要。”他想方设法的支走了蓝觉。 而太傅则命人在皇城之中点满篝火。 “要让篝火比平时烧得更旺!” 太傅向全军将领传令。入夜之后,皇城开始全部亮如白昼。 舞阳对太傅的小心谨慎,舞阳则道:“你是觉得晏初会来偷袭么?” “他不会来。”太傅笃定的道。 “为甚么?”舞阳也知道他不会来,但为甚么太傅也会觉得他不会来呢,他很疑惑。 “他是个强者。至少他认为自己是个盖世英雄。身为强者,是不屑于偷袭一个可敬的对手的。”太傅说。 “那太傅觉得我怎么样?”舞阳问。 “殿下吗?”太傅没有吭声,只是含蓄又苦恼地笑了笑。 “怎么样?”舞阳也笑了,又重问了一遍。 “恕我直言,殿下属于弱者。” “明白了。” 跟晏初相比,残暴的舞阳实在是没有资格当强者的,他只会欺负那些弱者,而真正的强者,能统治所有的弱者,包括大部分强者。 “不过,如果我是晏初将军,也一定会对殿下提高警惕的。” “太傅的意思是,以为我今天夜里要对鹿城搞突然袭击吗?” “有甚么理由要这样做呢。根本就……” “没有打胜的希望嘛,呵呵~~” 舞阳自己都笑了,表情坦白得就跟清澈见底的泉水一样。 从这处楼台可以清楚地看到脚下大片大片的篝火。那火光比平时亮三倍,旌旗静静地垂着,整座皇城显得镇定自若。 “晏初真了不起。”舞阳回头看着太傅说,“我虽然比不上他,但也不想看着长安就这么拱手让人。” “其实殿下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不过殿下您从不把自己当成强者。”太傅沧桑的老眼,表露出对舞阳的赞许。 舞阳微微扬起语调:“哦~太傅是这么认为的么?” 太傅道:“对天下人来讲,他们需要一个强者,但局势变了,就殿下的情况来讲,您成为强者或者弱者,已经并不那么重要了。你就算是拥有着无穷的美德,天下人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你只不过是大庭王朝统治下的其中一个受害者罢了。” “太傅是从甚么时候看出来的呢?别人都不会这么觉得。” “你一直都是个有美德的孩子。” 美德? 舞阳心想:我还有甚么美德吗?总是一副心思难测的样子,站没个站样,坐没个坐样。把百姓搞得苦不堪言,把朝堂弄得人心惶惶,把后宫搅得天翻地覆。 他曾听那些逃出长安的人说:“太子殿下无能无智,又无勇,而且为人过于粗暴无礼,根本够不上雅驯二字,实乃无德之人。” 太傅如今却道:“晏初造反多时,一路攻到鹿城都很顺利,那是因为殿下没有出手阻拦,殿下没有阻拦,并不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个勇气去阻拦,而是不想再见到生灵涂炭。殿下将公子支出长安,也不是觉得公子打不过晏初,而是不想让公子为了护你而背负万世唾骂的恶名,难道这还不算是德么?” 舞阳扑哧一声笑了,“若这么说的话,‘德’这东西,我也有一点吧。” 太傅道:“另外,殿下对百姓的爱戴,对朝纲的整肃,对皇族的同情,都说明殿下是一个有‘治世之德’之人,只不过这些东西,都没来得及让殿下去实行罢了,但并不代表‘德’就不存在在殿下身上了。” 舞阳眯着眼看向这座孤单又璀璨的皇城,道:“别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殿下。”太傅顿了顿,又道,“当然,公子除外,所以公子并未主动弃殿下而去。” 舞阳眼里蓦地闪过一丝惊讶与兴奋。末了,又一上一下地蹭了蹭脸蛋。 “可我现在也拿晏初那小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啊,能有甚么办法呢?” 这一夜,安然无恙的渡过了。翌日清早,太阳升起,却穿不透长安城里的浓雾。 皇宫里的人在白茫茫的雾霭之中开始变得瑟瑟发抖,他们根本不知道晏初会在哪一刻打过来,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会在甚么时候开始反击。 权玉臣越想越不对劲,连饭也没好好吃就跑来找太傅了。 “哎呀,你怎么还有心情吃茶呢,快去找太子殿下吧!现在只有太傅您能见到太子殿下了呀。” 权玉臣邀太傅出来,一边走一边说:“我要向殿下进甚么言,您老肯定猜得到的吧?!” 太傅只是朝这位皮肤白净的男子瞥了一眼,嘴里一声未吭。 权玉臣张着嘴巴:“猜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