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没事情的时候,就坐在太子宫的长廊下,看着秋天的落叶一片片凋零,看着大雁成群结队的往南迁徙,数着地上的砖有几条裂缝,盯着石缝里的蚂蚁为夺食而发生争斗。 他知道大庭的末日就快到了,因为这个时候,晏初已经在底下造反了。晏初不是被关入大牢了么,他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呢,又是甚么时候逃出去的?舞阳一直百思不解。 其实就算他不逃出来,舞阳也会放他出来的。他不能理解的是,明明有那么多人造反,为甚么偏偏晏初要站出来打头阵,难道就因为自己没能及时将他从那个黑暗的牢狱捞出来,他心生怨恨了么? 他觉得不会,自己认识的晏初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次造反的,不是诸侯王,也不是流氓草寇,而是天下百姓。” 瘦了一圈的蓝觉看上去显得更寡淡如水了,声音轻轻的,听不出是喜是怒。 舞阳看到他那微微凹陷的脸颊,冰冷的眼神,心头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想说的话堵在喉头,一时忘了如何开口。 他一直不敢来见蓝觉,却每天都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除了不能出太子宫之外,他并没有限制蓝觉其他的行为,但蓝觉却自己将自己幽闭在那间小屋子里,一连十三天,从未踏出那房门半步。 直到这一日,前方传来晏初大破越地拿下越王宫的消息,他才鼓起勇气站在蓝觉面前,他曾想过一万种蓝觉见到他时的反应,但没有一种比这样冷冰冰的神情更让人揪心。 他轻叹着,提起沉重的脚步,在蓝觉对面坐下,与他这样面对面比较疏远的谈话还是第一次。以往他都是怎么跟这个人聊天的,他细细的想,有的时候会靠在他肩上,有的时候会勾搭着他的背,有的时候甚至,会躺在他腿上。在蓝觉面前,他从没有过正经的坐相,好不容易的坐得开一点,他的上半身也会被缓缓吸引到蓝觉那处,整个人都是扭曲的。 他为蓝觉倒了杯水。也注意到了蓝觉手腕上的伤口和淤青,那应该是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弄上去的,这段时日,他到底去了哪儿,去干了甚么,舞阳问过,但蓝觉不曾开口。 这杯水,蓝觉没有接,只是眸色冷然道:“你不想去听听天下人的心声么?” “不用听~~我知道他们是如何评论我的。” 舞阳的声调也是低低的,溢在空气里,有种发霉的味道。 “你该去听一听的。”蓝觉缓缓抬起眼睛看着他。 “你看看现在的皇族大臣,他们顾着享乐的继续享乐,顾着逃命的继续逃命,根本没人会去关心这些。我就算是去了,那又能怎样?”舞阳脸上露出一丝可笑的神情,“这个王朝已经无可救药了。” “哪怕你还在太子的位置上一天,这天下的臣民就还是你的臣民~”蓝觉的眼底,有点点光亮在闪烁,那是泪光。 舞阳的心,好痛,他攥在桌子底下的手,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一丝殷红的血迹...... “皇帝要杀了你,现在皇族的人都容不下你,他们一定会通缉你到天涯海角的,你若不反抗,就是个死,何不站起来为这天下而反。” “大庭是因为造了太多的孽才走向灭亡之路的,少将军纵然可以装做视而不见,但世人们从此就此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少将军就心安理得的给大庭来个毁灭吧,为了这些爱戴你的人们,为了这些对你的际遇感到不平的人们,为了这片没有将你逼上绝路的土地!拜托少将军站起来对抗吧,我们都将成为将军最坚实的后盾。” 即便晏初身边有人这样偷偷地劝他,舞阳也不会感到意外。 “我是绝对不会与太子殿下为敌的。”纵使晏初本人抱有这种信念,随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在他耳边如此反复的说,谁又如何保证晏初的信念不变呢? “太子殿下~”坐在马车车厢内的太傅语重心长的道,“对晏初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晏初都快打到家门口,您说这话未免太迟了些,舞阳心里这样回了一句,但嘴上甚么都没说,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对眼下的晏初确实不能掉以轻心。尽管这会儿正坐在马车上,舞阳也能感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与晏初,彼此的立场巳经完全颠倒过来了。晏初是一支庞大部队的将领,而自己虽说名义上仍是大庭的太子,但实际能率领的只有京城这一支禁卫军。 “太傅你会唱歌么?” 舞阳问,与其在别人正忧心的时候把脸凑过来说:你有没有看见你的对手,那家伙太强大了,你一定要小心,否则就会被踩扁。还不如唱首歌来听。 “在这种时候么?!”太傅惊讶于舞阳莫名其妙的心态。 舞阳没吭声,吭声也不知道说甚么好,风吹得帘子呼呼作响,他默默的将头扭到一边,看向窗外。 “还是来支歌吧!”半晌,舞阳说,“蓝公子,唱支歌吧!我记得你的越人歌唱得可好听了。” 蓝觉瞥了他一眼,冷然道:“到了~” 舞阳抬起帘子,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仰头望着天空,看上去,天空好像巳被雨水擦拭得干干净净,飘洒着的白云亦变幻着美轮美奂的姿态,仿佛刚被琢磨得晶莹透亮。 鹿城,跟长安城所有城墙一样,也是用黄土垒成的,一下大雨就会被淋塌,所以城墙上都栽满了草。一场雨过后,墙头上就闪着一片绿油油的光。 城内秩序井然,街上一尘不染。 这是晏初少将军刚占有的一座城,据说有了新的规定:凡在城内往街上随便扔东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