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减轻一点儿赋税吧。百姓欲静而徭役不休,民生凋残而赋税不息,凤神降临,听说便倡导轻徭薄赋、与民休息,那还攒着米酒做甚么,没准以后我也能吃上一口香辣的!” 那农妇说起凤凰来,眼里光芒愈发神采熠熠,似是满怀希冀。 华容闻言,却是道:“就算凤凰降临,我看也未必会令朝廷搬出轻徭薄赋之制。” 农妇脸上的笑容渐渐零落,再是微微一叹,最后又勉强无力的笑起来:“能有甚么办法啊,除了凤凰之外还有甚么值得期盼的?但凡这世道能有一丁点儿的希冀,都得牢牢盼望着不是?我们平民百姓能做到无非就是乞求凤凰真如传说中那般神通广大,可千万别是个草木之人。” 唐凌蓦然低下头去,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自觉羞愧,哪怕自己如今真的坐在护国的位置上,却一心只牵挂着扶晟与菜头的安危,从未想过这些民生问题。 华容瞥见唐凌这幅模样,似是意有所指的继续道:“万一那凤凰真是槃木朽株,尘垢粃糠呢?” 妇人看着桌上那杯无人触碰的酒,长久都不说话。 华容问:“这酒,是等着谁来喝么?” 妇人恍了恍神,接话道:“不瞒你说,这酒呀,是留给我家那口子的,五年前,朝廷说要兴修水利,扩大东渠西沟,把我家那口子也拉去了,那一去便再也没回来。其实,他不回来也好,少一张嘴吃饭,家里粮食都省了。他就好这口,酒我不会亏待他的,有就给他满上,没有的时候也别怨我。” 妇人说着,搓了搓脸蛋,半张脸掩在摇曳的烛光下,声音在喉间翻滚着苦涩的味道。 半晌,她浓长一叹,拿起筷子夹了满满一筷子菜,扒拉几口饭,边吃边大大咧咧的笑道:“其实我一妇道人家,所求不多,若凤凰真能听见我的话,那就让我天天能在这饭桌替我家那口子满上一杯就足够了。” 说罢,又催促他二人:“哎呀,吃吃吃,我这手艺也就这样,粗茶淡饭,你们别嫌弃就是了。” 唐凌与华容似乎都没了食欲,捏着筷子,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咽下几粒米罢。 晚餐过后,妇人将一间空置的小屋整理出来给唐凌歇息。 说是小屋,不过就是妇人前些日子搭建起来准备养鸡的草棚,连床都是临时用稻秆打平了铺就的,对于自小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来说,自然睡不习惯,但唐凌不一样,他要是困了就算是倒在臭水沟里也能睡。 但此时此刻他半躺在床头,却跟华容一样,毫无睡意。 华容站在门边,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唐凌在饭桌上没同他说一句话,这会儿便开口道:“幸阳王此举,颇有微服私访,体察民生的趣味啊。” “天一亮,我们就离开这里。” 华容修长的背影透出冷然之态,语气更是冷硬不可违抗。 但唐凌却试图挑衅他:“不知舞阳太子在写《何生赋》与《宁归》的时候,都在想些甚么?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在实施以礼入法、修纂礼律的时候,又在想些甚么?一个祸世魔王,居然会是南朝礼律的编纂者,你不觉得讽刺么?” “你究竟想说甚么?” 华容扭头来看他,如夜色般深幽的双眸中,倒映出唐凌一张玩世不恭的脸。 “我只是想烦请太子殿下,将我哪儿带来的,再给我送回哪儿去。” 华容亦扯开嘴角,露出轻蔑的笑:“世上有两人比较可怜,一种是有自知之明的,一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有自知之明的会觉得世人如草,叹天地为炉,造化为工,能识天地之大,通晓人生之难,有预料之光,不为苦而悲,不受宠而欢,寂寞时不寂寞,孤独时不孤独,绝权欲,弃浮华,潇洒达观,于器尘世而自尊自重不悲不陷。而没有自知之明的不认为自己可怜,只不过别人会觉得他可怜,那种人通常一如井底之蛙般的望天大笑,这天地也不过是几尺的方圆,尽在我掌握之中,却不知道天地之大,绝非他能管中窥测。” 唐凌已晓得他为了能让自己离开京城不管再怎样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口,是以此番便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毫不示弱的反击回去:“殿下此言甚是,想必殿下必然是有自知之明之人,所以《何生赋》《宁归》写得到底是甚么,你想改变甚么,或是守护甚么,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 华容别过脸去没有解释,有些事情,无须非得向谁说个通透。 他只知道,唐凌必须要离开这里。 “你别无选择,天一亮,申时一过,马上离开这里。” 唐凌兀自的道:“为何你一定要我非走不可,你究竟有何目的?舞阳太子,又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我此前便一直在想三百多年前舞阳太子囚禁凤凰一说,或真或假,若是真的,那么舞阳太子真的就是狂悖无道。但我这人,一贯相信自己亲眼目睹的,我还记得当初在蓬莱蜃景之中所见到的那一幕,我觉得凤凰根本不像是被舞阳太子胁迫的,而更像是自愿的,倘若我说的没错,那么舞阳太子您这三百多年来就一直在欺骗世人,你害怕世人将凤凰说成是舞阳太子的同党,更害怕失去这位昔日唯一肯教化自己的、对自己而言如兄如父的知己。” “为了凤凰,太子殿下不惜背负了三百多年囚禁凤凰的骂名;为了凤凰,你行礼律修礼法苟且的做着你并不愿意做的教化之事;为了凤凰,你甚至宁愿这世上再无凤凰现世之景。而你做的这一切,都印证了你之前说的那句话,你在维护他。” 华容眸中的寒光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