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凌死后,神识无知无感,不知自己死后,尸体是被丢弃荒野,任虫鸟啄食;还是被小白藏起,在黑暗潮湿的地下发臭发烂;还是说,他母子二人为自己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入殓仪式,但就枝娘子的品格而言,这个可能性很小,没将他扔到臭水沟都不错了。 他永远不会想到,自己死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会是贾大胆。 时隔多时,贾大胆早已辞去了衙门里的职位,做起了专在京城与牙湾镇一带往返的车夫。 在河岸边看到唐凌尸体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 他并不是不知道京城之中发生的事,甚至,他还曾近距离的瞻仰过凤凰的容姿,但他没想到曾经那个在关山书院见到的臭小子,就是凤凰,人们为之疯狂,当然,那是在城中还没爆发怪病之前。 人人得了怪病之后,凤凰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他是罪人,是建康的罪人,是百姓的罪人,是南朝的罪人,更是历史的罪人。 刚见到他的尸体的时候,唐凌半个身子浸在水里,面容苍白没有一丝血气,一袭大红衣衫与长发漂散在水中,随着水波微摆,如水鬼一般诡异。 贾大胆走上前去查看,那里是甚么红衣裳,分明是鲜血沾了满身,那心口出被戳了个拳头大的洞,里面空落落的。 竟死的这般凄惨。 居然被人剜了心去。 贾大胆不知道唐凌在这水中泡了几日,踌躇半天,还是小心翼翼的将他从水里拖出来,把那凌乱的衣衫头发拨弄整齐,背上了自己的马车。 他决定将他带回故土安葬。 贾大胆驾着马车,车轱辘轧在石块上,一个跌宕,几乎将马车内的尸体跌得翻过背来。 他停下马车,将唐凌的手脚摆好,颇是感慨的道:“唐凌啊唐凌,没想到你死后竟落得这样的下场,人说‘故土难离,落叶归根’,我唯一能做的,或许也只能是将你送回齐云地界......是齐云村那地儿吧,我没记错吧。我回牙湾镇,正好经过,客气的话你也不用说了。” 唐凌当然不可能再回答他。 贾大胆叹了口气,继而看向周边,马车正停留在一条林荫道上的树荫里,道路旁边就是一条溪流,他咽了咽唾沫,心想也好,就在这儿歇会儿喝口水。 他跑到河边一顿豪饮,又掬了一捧水,走到一半,才突然意识到马车上那人是个死人,便将双手一甩,自嘲的笑了笑:“我当真是糊涂了。” 他跳上马车,对车厢里那具毫无生气的死尸道:“其实说实话,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像神,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吧,你小子虽然有些倜傥模样,剑也使得漂亮,但不过也就是个毛还没长全小屁孩,你这样带点儿书卷气的小白脸,我不喜欢~奈何女人都喜欢,哎,你说奇怪不奇怪,像我这样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男人味儿的,她们却叫我臭男人,真是想不通。” 他扬起马鞭:“要我说,最像神的还得是那位王爷,牙湾镇那回也是我第一次见他,真是惊为天人啊,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那副雍容神惬的姿态。哎,可没想到那幸阳王竟然是大庭臭名昭著的舞阳太子,真是不可思议啊。” “其实王爷的诗文我都读了不下十遍了,他修订的《礼律》我也是熟记于心,这《礼律》呀,于治国治世,安邦安民都是大有裨益的,但俗话说‘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你看看京城这群人,上至天子,下至里尹,还有那些世家子弟,这些人不管官大官小,一律都是目无王法之人,京城都是如此,何况是牙湾镇那种小地方呢。这些年在衙门里头,我也见惯了官场与人心,我就总纳闷,这能写出那等诗文、为南朝修订出《礼律》的幸阳王,跟史上的舞阳太子,真的会是同一个人么?” “哎~”他又叹了口气,“或许人们口中的事实也不尽然,但我只愿意相信我自己感受到的,就像我相信你一样,我觉得你并不是一个坏人,杀了自己师父,又看着自己师妹死在眼前,你图甚么呢?就图让自己身败名裂?就图一个跟舞阳太子一样的恶名?至少凭我的脑袋瓜子,我想不通。你连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会伸出援手,何况是自己至亲。当初若不是你,关山书院那桩冤案或许永远得不到答案。” 贾大胆自顾絮絮叨叨的说着,想到哪儿说哪儿:“后来呢,后来我明白了,即便有些事已经水落石出,却仍然改不不了任何;即便有些人站在权力中心,也没办法让发黑发臭的漩涡停止旋转。陈贵与衙门里上上下下都熟络的很,谁都不会吃饱了撑的跟他过不去的,我一个小小人物,谁又会在意我说的话呢。” “好在我这人吧,看得开。既然衙门呆不住,那就换个逍遥自在的活计呗,反正上无老母下无妻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路上与畜生相伴,也好过与人相处。” 他一路上说着话,只觉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时分,落日悬在西山山头,像个可口的咸蛋黄。 贾大胆吞了把口水,敢情自己这是饿极了,饥肠辘辘需得马上找家客栈吃饭,又想着从这儿到齐云地界至少还要半天时光,连轴转的话,这马儿也吃不消跑,便想着不如吃完饭在客栈歇息一晚再走。 他往来一直都走这条路,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菜烧得还适合他的口味,以往打尖儿、住宿也都常去那家。 他想起他们家的蛋滚南瓜、烤蹄膀,肚子忍不住又叫了起来。 “驾!!” 贾大胆扬鞭高喊一声,加速奔往目的地。 很快客栈就出现在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