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之日,天地始交,万物并秀。 然而京城却是一片死寂,整片大地都透着一股腐朽凋零的味道。 苏府后院,苏折正立在一方布满莲叶的池子边,双手缓缓地抚摸着怀中的兔子,双眼沉静的盯着湖面。 湖面下有东西在缓缓的朝着他的方向游过来,苏折眯了眯眼,随后将兔子扔进这水塘之中。兔子不会水,一触碰到水面便扒着硕大的荷叶往上爬,小小的四肢在水中瑟瑟发抖。 水面忽然动了动,幽幽的水线轻轻漾起来,兔子惊恐的瞪大双眼,似乎在水面下看到了异常恐怖的东西,它拼命的在水中挣扎起来。 水面上那道细细的波纹加速靠近,又忽然消失不见。 片刻后,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咬住那兔子的下半身,兔子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眨眼间,便被吞入那张大口的腹中。 苏折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蹲下身来,摸了摸那将脑袋搭在他脚边的鳄。 恰在这时,家仆前来通禀,说是府外有人求见。 是蓝觉,苏折知道,蓝觉早晚会来找他的。 三百多年了,他与他之间,必将迎来这结束的一天。 苏折缓缓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忽然想起,几百年前的空气,也是如此灰暗,灰暗得让人无法喘息...... 那个时候,他在大庭王朝的监狱里,已经呆了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里,他尝试了无数残酷的刑法,也躲过了无数次欲加害于他的毒手,那些看守囚牢的狱卒,他们恨不得将他的肋骨一块块拆卸下来,恨不得彻底将他的精神折磨至昏疯摧垮到疯。 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信念,是蓝觉。 第一次见到蓝觉,是在舞阳的马背上,那时整片战场上都残留着仗马执枪、肉薄骨并后的残景,他站在高处,俯视着这片大地,眼里含着沉沉的悲悯。 他以为这个人将会是他这一生的救赎,于是~他之死靡它的帮助他与舞阳镇压反军,拿下赵王与齐王的人头,以为从此便可以和他们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并肩作战。 他义无反顾的跟着蓝觉来到帝王之都,但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无穷无尽的牢狱之灾。 这场牢狱之灾,让他尝尽了百种刑法,相信这里大部分刑法蓝觉都有所耳闻,但他一定不曾尝试过那些冰冷的刑具,更不知道还有一种软绵绵的刑法,滴水之刑。 所谓滴水之刑,便是让人平躺着,然后在人的额心上方摆上滴水装置,让水滴一点一滴的打在人的额心。 它并不残酷,但是极其残忍,一桶水,刚好十二个时辰滴完,翌日便会有人重新将水蓄满,这道刑法从头到尾没有一点锋刃之处,前几天并不会有太大的感觉,相反,比起之前那些伺候在他身上的刑法,这种方式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让人觉得宽容。 这样的刑法持续了半个月之后,他的整个头颅甚至都没有不适的感觉。 但他不知道,也看不见,其实这个时候他的额头已经被泡软了,额前的头发都已经开始一根根的往下掉,又过了三五天,他才感到额心上传来阵阵刺痛感,那种痛感就像是在用一根针戳着心脏,他开始感到头晕恶心,但却甚么都吐不出来。 又过了十天,他整块前额都涨得又白又软,而水滴仍在继续,渐渐的,那片被水泡烂的皮肤开始剥落,并且发出的腐烂气息很快就招来了这狱中的苍蝇。而他的头和身子都被固定着,他唯一能动弹的只有小臂,那些苍蝇就一直围绕着他的脑袋嗡嗡乱转。 他问刑官这样的刑法甚么时候才可以结束,他宁愿一刀杀了他也不愿再继续这样的刑法。 刑官却是笑着问他:“你现在头脑是否还清醒?” 他“嗯”了一声。 刑官便又道:“那就对了,你这小子身强体健,百毒不侵,甚么刑具对你都不管用,我们就只能拿出这最厉害的一招了。” “照现在看,恐怕得熬到明年春天才行。” 但这个时候的他,仍是不以为意,他笃信蓝觉和舞阳总有一天会将他从这牢房风风光光的迎出去。 刑官看他面不改色,遂冷哼一声道:“哟,你小子可真是个硬骨头,我就跟你说说吧,这刑法可是上头特地交代的,我们既不会让你冻着,也不会让你病着,就你得好好感受这日复一日的滴水之刑。” ......... “别说了。”他忍不住打断刑官那幸灾乐祸的嘴脸。 “哟,这会儿才开始害怕啦。” 刑官缓缓靠近,凑近他的额头,阴恻恻的接着道:“最后你猜怎么着,水滴终将会凿穿那层薄膜,‘啵’一声,膜破了,水就会慢慢渗入你的大脑之中,让你在剧痛中成为一个疯疯癫癫的痴人~~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刑法,亘古未有。” 他脚底冒出了冷汗,到明年春天,还有整整六个月的时间,就是一百八十多天,他简直不敢想象,若蓝觉不出现,他会坚持到几时。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打消了,这个时候的他,仍无比坚信蓝觉会出现。 然而接下去的无数个夜晚,他都一直没有等到蓝觉,日日夜夜陪伴着他的,只有嗒嗒不绝的滴水声。 若刑官那番话,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在恐惧中等待死亡,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 每到夜深人静,烦蝇肆掠的时候,他想到这样的结局,内心就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牢狱中陈腐的味道让人感到窒息。 “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上这条痛苦的绝境吗?” 夜深时分,他兀自哀叹。 刑官闻言,便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