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说:“那只能麻烦你回去一趟了。”
戴晓吾老大不乐意,又不好埋怨显得自己不男人,将东西收拾收拾,说:“那你一个人好好呆着,我们没过来前,你哪儿也不能去。”
苏童说:“我知道。”
“没事儿注意听警报,多在电脑上浏览了解情况,特别是政府官方的消息。”
“知道的。”
“门我还是给你关上,但你千万留意外面的动静,关键时候跟着人群跑,总没错。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或者你直接搬去你那美国小伙伴办公室吧!”
苏童被他的婆婆妈妈弄得笑起来:“我没事,反倒是你要注意,早去早回。”
戴晓吾关上门走了。
苏童又回到位置前吃面,汤已经有点冷了,面也泡得发烂,她心里一边数着根数一边慢悠悠地吃,总算点到最后一根,喝下最后一口。
空盒子和戴晓吾吃剩下的叠起来。
苏童一手托着走去垃圾桶,刚准备要扔,办公室的灯闪了几下,忽地灭了。
手一哆嗦,面碗磕着桶边摔到桶里,没收干的汤汁溅到她裤子上。
苏童没在意,去一旁钦了几下开关,灯没反应。
还在想是不是停电了,忽然听到楼外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整个楼板都开始颤动。
顾川坐在车上小眯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何正义在包里掏饼干,递给他一块,说:“老顾,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顾川接过来咬了几口,想到什么去摸手机,按了半天锁屏键没反应,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顾川问:“带移动电源了吗?”
何正义说:“没,出来那么紧,谁记得带那个,数据线都没带。你着急啊,着急用我的手机打。”
他说着去翻自己包,顾川看那里头一堆东西,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连忙说:“算了,没什么要紧事。”
……车外,天刚擦亮,说不定人还没起来。
顾川鼻腔连着咽喉直通嗓子,这一整条线都灼烧般的疼。
他和何正义去得早,当时政府来不及反应,道路尚未封起,他们得以步行进入事故发生的腹地,在熊熊烈火和滚滚浓烟里,抢抓第一手画面。
白磷所到之处,已是人间炼狱,到处是过火烧着的房子和草地,躺在焦土上嗷嗷喊叫哀嚎的家禽、牲畜,以及人。
事发时虽已是傍晚,却因巨大的爆炸声和光亮,吸引了无数民众前往户外观看。白磷混杂着粘着剂,不燃尽最后一克,绝不熄灭。
受害者的身上到处是烧焦的皮肉和掀开的骨血,死去的样子恐怖,活着的面目狰狞,都在巨大的痛苦里被绝望吞没。
他们拿镜头捕捉,不加掩饰,毫不避讳。尺度和画面是后期的事,身处风暴中心,所能做的就是如实记录眼前发生的一切。
然而黑洞洞的镜头无情,镜头后的人却非冷血。
顾川和何正义几度想要放弃——逃避现实的掉头就走,或是停下来徒劳无功的救人——却又一次次想起自己的身份,坚持下来。
无论镜头里是美好还是丑陋,轻松还是恐怖,他们所做的事正确或是错误,只是机械性地,记录着。
那一刻,神经绷紧到一个度,人都是癫狂的。
可也来不及思考,救援队来后,他们被迫移去到警戒线外。
黄色隔离带外,各国的媒体人纷至沓来,大家不同国家,不同肤色,不同语种,镜头前,述说同一个事件。
谁也不看谁,却都暗自较着劲,无声地展开竞争——谁最先把新闻发回国内,谁先拍到宝贵画面,谁先披露刚刚得到的内部消息。
于是即便清楚白磷剧烈燃烧产生了大量的白烟和刺激性气体,连线国内的时候,顾川还是取下了防毒面具。
哪怕浓烟熏得他眯起眼睛,方才的一幕幕教他触目惊心,拿起话筒,面对镜头的时候,就要摒弃一切的情感和波动,直面现实,追问真相。
他沉稳如山,深沉如海,张口的时候声音低沉醇厚:“大家好,我是顾川。”
顾川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坐对面的何正义问:“有没有好一点?”
顾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好多了。”
哈迪说:“顾,你也太拼了,怎么可以摘防毒面具,你这根本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在车里闻着都呛,你在外头呆了那么久,怎么能受得了!”
顾川说得简单:“不止我一个,也没什么,忍忍就过来了。”
哈迪直叹气:“你们这行实在太危险了,你们一开始进到里面了吗,看见什么了?”
顾川和何正义却默契地都选择沉默。
哈迪开着车,无端端地抹了把脸,声音颤抖着:“刚刚我在外面等,看到救援人员扛着一个又一个担架出来,死得也就算了,活着的全身没块好皮,躺在担架上,像只扭动的丑陋的虫子。
“你们说,这世上真的有主吗?我们天天祈祷,可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
一时之间,车里静得只听得到引擎轰鸣的声音。
何正义默不作声地将摄像机收到包里。
顾川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