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并未多言,而是拱手一礼,随即转身走向堂内侧边的桌案处。
「伯约,将桌案搬到堂中,朕与诸卿一并看着你写。」曹睿嘴角略微扬起,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空地。
「遵旨。」姜维虽然诧异,但还是按照近臣体统丶叫来一名虎卫将桌案安放在众人中间。
左手边是曹真丶张合丶郭淮,右边是司马懿丶杨阜丶陈矫。被众人目光所围,姜维却依然从容。
曹睿一边用手指轻敲桌案,一边说道:「伯约,朕开始了。」
姜维用笔尖沾满墨汁,提笔悬在了一匹洁白的绢帛之上。
「朕为大魏天子,上承父祖之德丶下应万民之请。虽然卿为小国丞相,但仍是大魏子民。」
「朕不能不教而诛,因此遣散骑侍郎天水姜伯约面呈尺素丶晓喻与卿。」
姜维执笔不停,虽在听闻自己名字的时候顿了一顿,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将皇帝之语用草书记录了下来。
堂内的臣子们虽然不知晓皇帝想如何『晓喻』,但左右都与战事丶军情无碍,伸出耳朵听着就好。
曹睿继续说道:「先帝的皇位是从汉帝刘协手中禅让而来,一如尧舜之事,且封刘协为山阳公,行汉正朔,以天子之礼郊祭,上书不称臣。朝代更替丶继承绍命之美德,无盛于此。」
「而反观刘备,在建安二十四年就无诏而自立为汉中王。甚至自立为帝,行昔日公孙述之事。」
「山阳公刘协尚在山阳,体魄康健丶悠然自乐,你们就谥其为『孝愍皇帝』。天下之大不敬,莫过于此了!」
由于要姜维记录,因而曹睿说话的速度也并不快,几乎每句一顿。
曹真在一旁认真听后,也笑了起来:「这刘备一党打着山阳公的旗号,在他活着之时就把人说死了,实在是有些过份!」
「蜀地百姓受其蛊惑太久了。」
曹睿瞥了一眼曹真,并未搭话。
与诸葛亮的第一封信,乃是要正本清源丶表明立场态度的,自然是要说大道理的。
但若真以为大道理可以在现实中有什麽作用,那就真是幼稚之举了。
曹睿接着说道:「朕知晓尔等在益州偏僻之地,将刘备丶刘禅二人比作高祖再世丶光武重生一般。」
「汉高祖得天下用了七年,汉光武三年而帝丶十二年统一南北。反观刘备丶刘禅二人,流离南北跻身边地,哪有一丝一毫的帝王气象?」
「刘备自洛阳求学之后,直到丧身在白帝城中,恐怕四十年没见过洛阳了吧?」
「卿上次光武昆阳一战来与朕解释,但昆阳一战乃是光武亲身征伐。卿这个蜀地丞相,又如何能借的上伪光武的气运呢?」
「蜀地并无气运,卿等还是勿要损耗百姓生命丶省些力气为好。」
司马懿听着皇帝之语,心中不由得起了一丝异样之感。
先帝曹丕在尚未当上魏国太子之时,与曹植争位丶乃是由司马懿全程襄助。
四百年前的刘邦丶两百年前的刘秀,这两人究竟是如何圣君丶司马懿并不知晓。
可对于大魏的第一任皇帝曹丕,司马懿极其明确的清楚,曹丕虽然远非常人可比,但并未到什麽经天纬地之才丶治世济民之德的程度。
生得一处好人家丶又有众臣鼎立援助,从而代汉称帝。
但当今陛下继位两载,至淮南而孙权丧失丶赴陇右而蜀贼败退。虽然称不上光武那般神异,但以十分而论,总能有其一丶二分气象了吧?
曹睿一声轻咳,打断了司马懿的思索。
清了清嗓子后继续说道:「朕知刘禅乃是庸碌之人,但卿却是个有才能品行的。」
「若卿愿举国来投,朕愿以关中之地册封刘禅为王,位阶尚在山阳公之上。卿本人亦可为三公,为尚书令执掌天下政事。」
「卿且虑之!」
在注意到姜维终于落笔之后,曹睿拍了拍手,笑道:「既然朕要在下辨分一分诸葛亮的心神,拖延一些时日,那毕竟是要先礼后兵的。」
「朕给他们第一次开的条件,就是最好的条件。」
曹睿看向姜维:「伯约可有胆量为朕使节,走一遭蜀军大营,将信当面交给那诸葛孔明?」
姜维从小几后起身,躬身一礼:「臣定不辱使命!」
「那好,去吧。」曹睿看向司马懿:「至于出使的其馀琐碎之事,司空帮伯约去弄一下。」
「臣知晓了。」司马懿拱手答道。
……
今日正是三月六日上午,姜维自下辨出发丶在东侧山口三十里南的蜀军营寨中过了一夜,第二日中午方才到了赤亭的大营。
姜维的随员都被魏延拦住,只留了姜维一人南行。
两国交战丶不斩来使,这一通用准则在魏蜀吴三国之间都贯彻的极好。
虽说魏延遣人将姜维的双眼蒙住,但姜维又不是寻常之人,在天水郡中丶太学内都历练过,还两度随皇帝出征。
身为凉州人,坐在马上之时,又岂能不知马匹速度呢?知晓了时间,自然也就知晓了蜀军大营的距离。
等姜维亲身到了诸葛亮帐中,眼上蒙着的布匹被揭开之时,猝然射入眼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