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婆婆家了,贾母即使有心留她,也不能了,倒是躲在婶娘身后的史湘云心里隐隐掠过一丝失望,只她知道婶娘的厉害,不敢说想留下来顽,低着头跟出去了。
等袭人赶过来,人已经走了,不觉在院内顿足道:“我还有话没有跟史大姑娘说呢。”
可巧鸳鸯走出来倒水,又命人拿井水湃果子,见到她,又听了她这句话,不禁莞尔,问道:“史大姑娘过来,就先去你们那里,你那会子不说,这会子过来作甚?你有什么话跟史大姑娘说,明儿老太太打发人给史大姑娘送果子,你叫人捎过去便是。”
袭人笑道:“史大姑娘一来就和二爷说说笑笑,宝姑娘也在,我哪里得空说?又听二爷的吩咐去给三姑娘送果子,忙得脚不沾地。我找史大姑娘有一件要紧事,原想着展眼就要入夏,我们屋里又忙又乱,故烦劳史大姑娘替我做个扇套儿,谁知她竟走了,只好改日再说。”
鸳鸯顿时吃了一惊,道:“你怎么叫史大姑娘替你做活?难道你们屋里没人?”
袭人笑道:“我们屋里哪有什么人?”
鸳鸯拉着她到厢房屋檐下,离正房远远的,悄声责备道:“我竟不知你天天使唤史大姑娘做活,晴雯那样好的针线,你不叫她做,由她闲着淘气不成?”
即使鸳鸯和袭人好,她也不得不承认袭人过于拿大了,自古以来就没有奴才使唤主子的。
袭人笑道:“晴雯是什么脾性,我哪里使唤得动她?不张牙舞爪地驳我就很好了,别人的针线又不好。你也知道我们屋里的针线都不用针线上的人,我自己做不来,能找谁?也就史大姑娘针线活计做得好,能扎出新奇的花儿,她又和我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愿意替我做。”
鸳鸯微微皱眉,道:“我竟不懂你了。晴雯本就是因为针线好,老太太才把她给了宝玉,你也是老太太给的,难道你使唤不动她?又不是给你做,是给宝玉做,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必是你怕晴雯那小蹄子生事,不肯把活计交给她做,只得劳累自己。我和你好,我才和你说,别的我不管,你使唤史大姑娘做针线就是你的不对,你素来是个处处妥当的人,怎么在这件事上反倒糊涂了?倘或叫老太太知道,于你什么好处?从前你处处都说宝姑娘好,倒在背地里说林姑娘的不是,如今倒好,又来使唤老太太的娘家人。”
自从宝玉在贾母跟前说那些话,鸳鸯就知道袭人做过的事了,她是真不懂袭人了,虽能明白她是要和宝玉过一辈子的人,可现在做的这些事就不像个丫头该做的,已经很出格了。
鸳鸯和袭人、平儿最好,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提醒她。
袭人心中一慌,忙拉着她道:“难道有人在老太太跟前使坏了不成?”若没有人多嘴,鸳鸯怎么知道自己处处恭维宝钗并说黛玉的不是?鸳鸯既知道,贾母恐怕也知道了,难怪近来贾母对自己总是淡淡的,自己替宝玉送东西孝敬她,也不像从前那样赏东西。
鸳鸯摇了摇头,道:“谁敢使你的坏?不过见你行事不妥,提醒你留心。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处处周全,别人就是想来告状也抓不到你的错处。就是我,还得老太太一阵责备呢,何况是你。你在老太太屋里时何等恪尽职守,一点错都没犯过,老太太因看重你这份周全,才把你与了宝玉,怎么到了宝玉屋里你反倒比不得小时候了?”
袭人低头不语,宝玉待她与别个不同,她自然就骄傲了些。她虽知自己和宝玉云雨之事并不越礼,但因是偷试,故不敢暴露叫人知道,哪怕是鸳鸯也一样。
鸳鸯叹息一声,道:“你自己细想想罢,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袭人犹未言语,贾府三艳掀了帘子出来,见她们两人立在屋檐下,探春便笑道:“鸳鸯姐姐你和袭人姐姐在说什么?有什么秘密不叫我们知道?”
鸳鸯和袭人交好,有心护着袭人,不想叫人知道她使唤史湘云做活的事儿,便笑道:“何曾说什么了?哪有什么秘密?是袭人惦记着史大姑娘,给姑娘送过果子后,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谁知史大姑娘和两位侯夫人已经去了,就站着和我说几句话。姑娘们这是回园子?”
探春点点头,鸳鸯亲自送她们到门口,袭人说顺路,又说宝玉给探春送了果子,自己须得跟她说一声,便一起走了,鸳鸯叹了一口气,回去服侍贾母。
却说探春一面走,一面听袭人细说宝玉送果子等事,听完后,她面上带着三分笑容,说道:“正好回园子,我顺路去谢谢二哥哥。”
迎春和惜春只说天热,要回去洗澡,三人便在蜂腰桥分手。
探春谢过宝玉,又在怡红院小坐片刻,方回秋爽斋,不料,刚进院子便见翠墨满脸焦急地走来走去,遂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烦恼值得如此?”
翠墨忙叫小丫头子都退出去,跟前只有侍书,悄声道:“我的姑娘,我不是替姑娘烦恼却是为谁?半日前有个后门上夜的婆子悄悄走过来,说赵国基在后门等着见姑娘,哭得什么似的,说天热,姨奶奶的伤不好,又没钱请大夫买药,故来求姑娘开恩。”
说到此处,翠墨顿了顿,又道:“婆子说,是姨奶奶打发赵国基过来,说姑娘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得脸,替姨奶奶求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