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兴十八年,九月初五日,帝崩,传位于皇三子恪。
即便早有准备,听到钟声时,福王府的众人还是忍不住微微失神。那个逼得他们在这段时间之内狼狈非常的人,就这么走了。
元子青和眉畔迅速从夫妻重逢的气氛中脱离出来,双双出门去看福王,然后在门口遇到了元子舫和周映月。彼此对视一眼,便知道彼此的来意一样。
进了屋,福王正坐在那里出神,仿佛还有些难以相信,皇帝就这么驾崩了。
“爹。”元子青上前一步,轻声唤道。
福王转过头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慢慢的收敛起来,叹道,“人生百年,不过如此。”即便是皇帝又如何?到底……争不过天命。
“生死有命,还望爹不要过于悲伤。”元子舫道,“既然皇帝驾崩了,咱们也该进宫了吧?”虽然还不到举哀的时候,但是这么大的事,凡得到消息又有资格参与的人,肯定都要进宫,拜见一下新皇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行皇帝梓宫安顿好,便要先举行新皇的登基仪式,而后才是为大行皇帝举办丧事。
而在新皇登基之前,总要先跟他见一见面,看看他的态度,才能让人放心。毕竟谁也不希望让新皇觉得自己怠慢了他,否则自己的前程就十分堪忧了。
虽然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先帝将福王府抄了家,至于人怎么样了,倒是没人能说得清。但是这毕竟并没有摆到明面上来,既然他们人还在这里,宫里出了事,就必须出现,否则将来追究起来,也是一个大不敬。
福王摆摆手,“你们先去吧。等到给陛下哭丧的时候,我再去便是。”
他现在只觉得满心疲惫,对于这些事情提不起任何心思来。况且之前先皇曾经对外宣布他“重病”休养,既然如此,索性一直养下去。让元子青和元子舫出面,也没人能说出什么来。
“也好。”元子青道,“不过,新皇想必还是要见一见爹的。”
当初的三皇子离开京城前往海州事,还亲自登了福王府的门拜访,元子青很清楚,这是一个能够放得下身段的人,哪怕他如今已经是皇帝了。既然福王府帮助过他,这一面迟早都要见。
不过,王府这边先表现出来自己的意思,也是不错的选择。让皇帝知道,福王有了退意,以后的事情由他的两个儿子来处理。这样皇帝那里的压力自然要小得多。毕竟福王是长辈,而元子青和元子舫则是平辈。
“还得派人将祖母和娘接回来。”元子青又道,“这件事映月你来安排吧。尽量快些。”否则到时候哭灵的女眷们没有福王府的人,就十分不妥当了。
安排好了这些之后,兄弟二人这才匆匆骑马赶往皇宫。等他们走了,剩下的人就要赶紧搬回福王府去住了。先皇没有撕破脸皮,那么即便福王府被拆了,他们也必须先住在那里,等着看新皇的意思。
虽然大臣们都已经改了口,称他为皇上,但是元恪目前却连身上的衣裳都还没来得及换。给大行皇帝更衣,入殓,布置灵堂等等事情,都需要他亲自跟着。除此之外,皇帝新丧,宫中难免会有些动荡——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面子好听,其实就是那几位明明也有资格上位最后却被他踩下去的兄弟不服气——这也要元恪亲自来处理。
所以等到元子青和元子舫到时,便见新帝一脸疲倦的站在太极殿内,正默默的注视着大行皇帝梓宫。
“臣等参见陛下。”两人立刻毫不含糊的行了礼。虽然三皇子才刚刚登基,但他们的心情调试得很快。毕竟这个人,有一大半是福王府推上去的。
“你们来了。”看见他们,元恪立刻摆出亲切的脸色,问,“王爷的身体可还安好?”
连福王没来的理由也提前想好了。
元子青道,“多谢陛下挂心,想来父亲知道了,病便能好得快些。他老人家本来也打算进宫,只是力有未逮,只好让臣等代为前来。”
“身体要紧。”元恪沉默片刻,道,“回头朕得空了,去看望王爷。”
“多谢陛下。”元子青没有拒绝。
这一番套话都说完了之后,殿内便陷入了沉默之中。元恪正不着痕迹的观察元子青。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之前也见过他,但元恪对他的印象,却始终停留在小时候,那时元子青时常会被先皇接进宫来调养。他小时候生得极好,惹人喜爱。可惜就是身体不好,人也显得有些病弱,不过即便是这病弱,在他身上,也能够显出一种别样的气质来。
那是元恪最熟悉的元子青。也许是因为最初的记忆过于深刻,所以直到刚才,他对元子青的印象都还停留在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孩子身上。结果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上带着某种气势的人突然打破了他的固有印象,闯进他的视线里,元恪才陡然警觉,如今这个元子青,身上已经没有一丝病弱之气。
而且他聪明、沉稳、机变百出……他想出来的那个答案,连先皇都曾满口赞叹。
一想到这里,元恪便突然不自在起来。哪怕他此刻是皇帝,元子青见了他,要先行跪礼,他还是觉得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
他忽然有些明白皇帝面对福王时的那种感受了。但也许自己的感觉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