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冬拍拍他的胳膊,背着药箱步入夜色。
未旦时分,刑部衙门内外一片静谧。
晏尘水和一名下属一起值夜,下属负责前半夜,他负责后半夜。等换了班,下属靠墙上睡着了,他拿出那管迷烟,送到对方鼻下。
从前他最多只是背着同僚和下属做自己的事,偶尔他们觉得他行为奇怪问起来,他再打个哈哈编个谎混过去。现在,他收好竹管,确认对方昏睡无误,照计划到后门接到了贺冬。
两人一块儿下了地牢,贺今行一刻前已经听晏尘水说过,到牢门前等着他们来。他站不了多久,就扶着门柱跪坐在地。
隔远瞧见,贺冬便觉眼鼻酸涩,快走几步到他面前,张嘴吐了两个无声的字,“受苦了,伤到没?”
贺今行微微摇头,语声细细:“我还撑得住。”
然而贺冬看他模样就知折磨不在身体,扭头哽咽一声,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只竹筒拧开了,递过门栏,“叔煮的粥,加了几味药材,不稀不稠,你尝尝看?”
晏尘水在旁沉默地看着,牢房钥匙在他上峰手中,他也无法,只能让他们隔门。片刻后,说要去入口处望风。
贺今行默契地朝他点点头,握着竹筒略喝一口,便眯眼笑道:“冬叔手艺大进了。”
“其实是星央下的米,我拿不住量。”贺冬低声说。
提起星央,贺今行多有牵挂,因此多问了几句近况,才说起正事:“冬叔去这一趟,可有收获?”
贺冬回道:“京畿几个县我都打听遍了,没找到那余闻道所说家眷的半点踪迹,我怀疑他根本就没说实话。”
“他说谎了。他家人不跟他在一块儿,也不在郊县,那在哪儿,可还安全?”贺今行双手捧着竹筒,筒子尚且有些烫,对他来说却正好多暖和一会儿,“”
他低头喘口气,“荼州遭逢暴乱,他刚听说消息的时候因为怕被牵连而着急了一阵,我安抚他之后,他便如常行事,也不像啊。”
“到底在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贺冬已经在心里对这个人下了判断,嫌弃道:“从西北边陲到京中,跨越的不止千里路途,能不忘出身的是少数。当初王义先拉他一把,不见他有过报答之举;来京后你替他找住处、给他垫发俸禄,也不见他有多感激。当然,你们不是图他什么,可这种反应也能见人品……”
贺今行静静地想,既然不是巧合,那是谁将他送到了通政司?未及深想,本就钝痛的头如遭槌击一般,他只能快刀斩乱麻:“你到户部找谢灵意,把这件事的首尾都告诉他,就说我怀疑余闻道。让他在小二所碰上郑雨兴的时候,知会雨兴一声,办要事的时候需防着,但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好。”贺冬记下,又从袖里翻出一只信封,边拆封边说:“杨语咸的回信到了,我今儿下午才去拿,你看看——你怎么样,要不我念给你听?”
贺今行摆摆手示意没事,拿过信,歪头靠上门柱,提一口气硬撑着看信。
贺冬一直注意他的神情与状态,看他拧眉染上愁绪,估摸信里说的事情不小,不由也跟着悬起心。
贺今行却只是轻叹一声,一转信纸,“你把信交给陆潜辛,其他的别管。要是见不到他,就还是找谢灵意帮忙。”
他依然镇定,贺冬转而放心些许,哪怕并不怎么了解他跟陆潜辛的合作,但他怎么吩咐他就怎么照做,收好信又问:“还有什么话需要转达的吗?”
贺今行想了想,说:“如果陆大人要借机动手,请他尽快。我生死不论,但新政不可以耽误太久,久则如虚设,则废。”
“行,我记牢了。”贺冬连连点头,因他捧着药粥许久没动,说:“你就吃了三口,再吃点儿吧?”
贺今行先前饿得胃里痉挛,反复几次之后变得麻木,现在吃食就在眼前,他却实在吃不下多少。听冬叔的话再喝一口,就把竹筒递出去。
贺冬掂着没轻多少的竹筒,心中很不是滋味儿,但他绝不能在牢里留下痕迹,只能忍耐。想起还有颗灵药,就赶忙拿出来塞到今行手里,“这药还是你拿着,以备万一之需。”
药丸还是装在一颗可以拧开的琉璃珠子里,不及小指头大,在牢房里完全可以藏住。
贺今行垂眼注视掌心,“这回若是有惊无险,应该需不着一丸药;若是结果不好,仅凭一颗药丸也救不了。不如冬叔你收着,日后或许还能救人一命。”他让晏尘水带出去,就没有想过留给自己。
贺冬不肯,用力包住他的手掌,“叔不想日后救谁,只想你能没事,保障越多越好。”
贺今行为了让叔安心一些,没有坚持,收下珠子卡在牢房角落贴地面的墙缝里。
贺冬强忍不舍地告了别,还是由晏尘水带他出刑部衙门。到后巷,他向对方道谢,“晏公子今日相助,我贺冬铭记在心。日后若有需要,只管知会一声,在下必倾力报答。”
“冬叔见外了,今行帮我不计安危,如今我不过借着职使给你们行些方便罢了。”晏尘水赶紧扶他起身,目送他安全地走出巷子,才回到刑狱司的直房。
下属仍在酣睡,他脱下外袍披给对方,再去地牢看看今行。
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