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苏朗路上逮了一只野鸭,这会汤该熬好了……”
开玩笑,你老宁家的章,关我老顾家嘛事?!
“塔上风大,不可贪凉!
悄甚柔弱,还是下去喊指挥使大人来搀你吧!”
塔峰之上,江风依旧。
宁云瞧着他仓促惊惶的背影,低低笑了起来。
“不知谢大人口中的这支天外之火,最终能将大宁带到何处。
我甚是期待,可惜……”
他按上剧痛的胸腹,忍下喉头腥甜。
左右他是无缘得见了。
……
寺庙不可见荤腥,野鸭自然是胡扯的。
寺庙亦不可见血,赵随风的后事,还得在城中另找地方操办。
顾劳斯下了塔,明孝卫已经放了胡十三。
青年浑浑噩噩,眼见着指望不上,好在他手下还有个经事的老管事。
寻了城中胡家字号的铺子,紧赶慢赶着操持丧事。
定棺材、裁寿衣,找好扶灵回乡的船队。
他来得低调,走得也悄无声息。
来送他一程的,只有陆鲲和玉奴。
一个倾慕之情不敢宣之于口,就再无机会。
一个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倒是在寂静的灵堂,哭得真心实意。
汪惊蛰见惯生死,不以为意。
“这世道,人命本就不值钱,要我说他这般死,才叫死得其所。”
几个小的做不到她那样冷情。
送行那日,还是被江风刮红了眼眶。
赵随风虽死,他的诅咒却一一全都应验。
马报当夜,洪峰就紧随而至。
即便做了部署,两岸依旧人心惶惶。
黑暗无形中加剧了未知的恐惧。
不少转移的乡民,被流言蛊惑,纷纷逆水而上。
再往后几日,水则又高了几寸。
原本向晴的天气,如同感受到人间阴郁,再度绵绵密密下起雨来。
三省交界处,流民越涌越多。
原本只是听说江西、湖广有米有粮,又不限垦田。
十年九荒的乡民,一喊十十喊百,不过是想跑过去讨个生计。
可军卫府兵暴力驱逐,一见血就叫讨生计变成了民乱。
而民乱一起,不止流民,本地被盘剥已久的乡民们也跟着反了。
外间虽然盛传“湖广熟,天下足”,但没人知道,两湖种粮的,深受苛捐杂税与繁重徭役之苦,每年收成除去一户青壮劳力的口粮,几乎要全部上交,此外,凡能负重一担者,农闲及汛期,还要无偿替朝廷修建堤坝、填湖垦地。
洞庭、鄱阳,以及汉、湘、资、澧、沅诸水,处处有他们劳作的痕迹,却没有一分田属于他们,新垦的田亩悉数归了贪官污吏和乡绅豪强。
可以说,自程先主政地方起,他们也再没有饱腹的一日。
无休止的劳作和饥饿消耗着他们的身体,蚕食着他们的精神。
好似大宁开国数十年的温饱富庶只是一梦,他们又回到了前朝乱世朝不保夕的黑暗时光。
以至于流民与本地佃户一碰头,逃荒的竟比旱涝保收的还壮硕一些。
流民们默了,递过锄头铁锹:兄弟,别说了,一起干革·命吧。
有了本地几十万人众临时入伙,这小范围民乱,终是成了另一场声势浩荡的起义。
领头的似是有几分文化,甚至打出了“诛奸邪、清君侧”的旗号。
文煌血书,被贴上城墙。
不过半月,所有与按察使之死有关的官吏,悉数被扒皮挂上城墙。
程先理所应当占了C位,成为九江城门上最靓的崽。
雨水最密集的七月,乡民们发泄尽积怨,又在领头人的号召下,全线回防、挖河筑堤,奇迹般地以蛮干征服自然,守住了江汉夏粮,如此又有了长足的底气,占地为王,与军备并不强势的朝廷对峙。
此时,雨带北上,灾情已转移至淮水。
事态一如赵随风预言。
河水涨得凶猛,朝廷要舍凤阳沿岸保淮扬的流言,传得更凶。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暴雨夜,凤阳府也乱了。
在凤阳卫的严防死守中,一群乡民豁出性命,凭借对水利工事的熟悉,悄悄掘开了对岸的淮安大堤。
原本就低于河床数米的淮安府临河万亩良田,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转移灾害的府民,不知是谁,还将二十年前治水时,被工部按下的《为凤阳四州县请命改束为蓄为疏以治淮安民保收谏》散至满城。
赵沧州的名字,时隔二十年,再度被提起。
那年他以血泪写下的谏文,也以这种方式重见天日。
就在水淹淮安之后的第三天。
朱笔大字,触目惊心。
朝廷阴谋,无所遁形。
看过谏文的无不摇头叹气。
若是早些采用他的法子,无非是多出些钱,却能完美保下两地,又怎会叫两岸结成仇怨,酿成今日大祸?
说到底,就是朝廷不施仁政,官员贪腐成性,都不把底层老百姓当回事罢了!
一时间,凤阳府百万人众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