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高的门洞只能看到一对悠然的长腿,完全不像在逃命。萨尔没好气地钻回去,低声催促,手脚并用将这个不紧不慢的拖累生拉硬拽了出来,然后掩上门,推上锁。
围墙这一边景致荒凉,也不通向正式的游客入口,来往人很少。萨尔微微松了口气,但很快看到警车,甚至直升机,都在向周围聚积。作为一个案底不怎么干净的人,萨尔并不想蹚这个浑水。何况警察如果盘问起来,免不了一个晚上,而他今天还没挣到什么钱,浪费不起这个时间。
“我知道还有一条路。可以绕开正门。”他脸上捏了一个假笑。“更方便,更安全的路。先生,记得给我小费。”
逃出神庙区的全程,这个游客都没有交流。萨尔一开始没有注意这点,当然他现在也没有和人说话的心情。拖着一条不太灵光的腿翻过土堆已经够要命的,他的心脏正在重负之下拼命跳动,捶打着胸口如鼓。但那人也没有表示反对,始终跟在他背后两步的位置。他们在沉默的脚步声中穿过碎石堆和丛生的芦苇。
两个成人一前一后,穿过N河河畔半人高的芦苇丛,弯垂的穗子一阵高高低低。终于他们摸到一个临时码头,跳上小帆船时,一切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他缓缓展开小船的白矾,抓起浆扒拉了几下。小船颤动着,推着涟漪悠悠离开苇丛。人们很难想象,这个大州,乃至世界地表最长的一条河流,流经古代世界的心脏时是如此祥和温情。只凭一条窄窄的蓝色,飘带一样蜿蜒在沙丘之中,孕育着这里的一切,土地,族群,信仰和时间。
有沙漠长河的奇景,落日风帆也是L城备受欢迎的游览项目。河边永远不乏大大小小的风帆船和揽客谈价的本地人。数千年来,风帆曾经是N河到罗曼海的主要交通工具。但随着高速汽船的普及,这种古老的传统一度断流。好在游客们总是不怕麻烦,热衷在现代社会找别样体验,于是风帆船又有了新的使命。
萨尔买不起自己的船,但L城的活计他多少都沾过,技多不压身。曾经给朋友打过下手,大致也知道航行原理。
等到众多白帆像纸页一样在蓝绿色的河面展开,让他们顺畅地隐没,他的心终于缓缓回落。平静下来之后就是加倍的疲惫。他瘫坐在帆船的一角,抬头再看天空的颜色已经变化了。连白天的沙尘都安静下来,露出些许淡蓝的天色。太阳正在向西岸下落。
船身晃动了一下,表示那个幸运游客正在走动。萨尔觉得今天算得上见义勇为,应该值得一声感谢,谁知对方修长的身影迎面投下一道阴影,然后准确地扣住了自己的咽喉。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面对低沉且充满戒备的质问,萨尔眼珠子都快翻出来。
一群白色的水鸟从河面惊起。他心里骂自己,多管闲事不算,还摊上一个神经病!
“先生……”他呼吸不畅,费力地用通用语挤出几个字。“我不认识您……我不记得骗过您的钱。”
喉咙处的压力骤然放松,但并没有结束,而是换作下巴。那人有一只手带着黑色手套,从下巴用力板起了萨尔的脸,半强迫地将黑发青年的脸押到不背光的地方。粼粼的波光在他们身上反射。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压在船头,失去平衡让两头浮动的幅度更大了。
拨开前额的卷发,昏黄的夕阳展开萨尔的面目,对方的动作在一瞬间仿佛停滞。
“先生,别这样……”萨尔有些无奈,只得直视对方。可他本性难改,稍微得了喘息就忍不住扯嘴皮。“您这样的贵人没有划过船吧?这船的重心不能偏。您不要命……我还要命呢。有什么事,先到对面再说,好吗?”
忽然间有什么变化了。萨尔说不清这种变化。日落的每一分都让世界变得和前一秒不同。这位客人仿佛忽然浸入了一种难以自拔的情绪,然后意外采纳了萨尔的提案,退到船尾。
他们隔飘荡的河风,微弱的腥气湿润着面前两米不到的的距离。但不知道为什么,萨尔感觉对方的视线反而更用力地凝结在自己脸上。作为一个资深的骗子向导,他们在游客眼中都是一样的,从未被这样肆无忌惮地凝视过。他不太自在地看了看左右,确认一切如常。这让他更加困惑。
直到现在,这个男人的形象才真切地映入眼帘。他一时不知道用何种语言去形容这种强烈的冲击。逃亡之时,但凡多看一眼,他都会果断从这个人面前跑开并祈祷永无交集。这是一个看起来绝无退步的人。
“请问,您是哪位?”萨尔堆起一点和善的微笑。现在他可以毫无愧疚地肯定,这么让人过目不忘的贵客,他绝对无缘一见。“我叫萨尔曼,尊贵的先生,您可以叫我萨尔。今天可真巧啊,呵呵~~”
对方略微收敛了一点眼神中的探视。悠然换了个姿势。如此炎热的地方, 对方仍然穿着端正的黑色长袖套装,而且剪裁极为合身,像是雕像的最外层,精准地传达这人优雅均衡的体魄。只不过那只手刚刚差一点掐断他的脖子,且不带任何犹豫和愧疚。
萨尔感觉每一秒都让嵴背发寒。时间久到他觉得快要终结。
“尤里安。”对方再次意想不到地开口,他的通用语带着一点圆润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