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宁身上的火焰还在燃烧, 皮开肉绽发出烧焦的气息,祝宁久久未动,直到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小, 而祝宁和裴书之间的那堵火墙也开始消失,祝宁终于能看到裴书本人了。
一把灰烬, 只剩下一条火红的丝线。
意识的丝线松松散散, 早就失去了禁锢的对象, 祝宁怔怔地向前摸了一把,她手背上燃烧着余火, 灰烬从指缝中留下,稍一触碰就碎得更厉害。
原本还有点形状, 后来无形,再后来泯灭, 随便一阵风吹来就能吹散。
于是祝宁不碰了,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收回手。
四周只余下普罗米修斯燃烧的脆响, 过了一阵连她的敌人也烧完了, 地下只有灰败, 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祝宁跪坐在地, 后背裂开一条缝隙, 像是做手术做了一半的病人, 刀口还没缝合就着急跑下手术台, 她身上大多数皮肤都已经被烧毁,应当看上去跟鬼魂没什么两样。
地下渐渐析出火红的污染孢子, 不知道是因为裴书的死, 还是因为这片土地恢复了生机,孢子缓慢地上浮,慢慢充斥四周。
祝宁意识到那个残酷的事实, 裴书死了。
奇怪,她只能回想起裴书靠着车,身上的伤口在燃烧,叼着烟说:“这位小姐,你好啊。”
祝宁一遍又一遍地想着,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像是一个相同的画面重播。
祝宁想哭,但她所有眼泪都被烧干了,没有敌人可以让她发泄,没有尸体可以让她凭吊,她胸口堵着一口气,好像永远也不会散开。
她对着灰烬再次伸出手,这回灰烬不再烫手,只剩下淡淡的余温。
火红的丝线刚碰到祝宁的手就立即缠绕而上,像是活物一样舔了舔她的指尖,簌的一声被身体吸收消失不见。
黑色粘液站在她身后,低下头颅注视着自己的宿主,明明是祝宁身上的生物,却像是有自己完整的独立人格,它低垂着头,怜悯地看着祝宁。
空旷的地下,所有活人皆已死去,白澄化作无数块儿碎片,裴书成了一片灰烬,而林晓风仿佛从此人间蒸发,无法寻找到踪迹。
黑色粘液好奇观望着,似乎在等待祝宁崩溃,这样它会获得自由,期待祝宁接下来要做什么。
“晓风?”祝宁发出沙哑的声音,她找回了部分思绪,呼唤着林晓风的名字,她还有事可做,给她一点事情做。
刚才林晓风被普罗米修斯操控想要袭击裴书,被祝宁用意识推开,她去哪儿了?
黑色粘液只是徒有人形,根本没有人的五官,此时一僵,竟然像是露出了一个微笑来,祝宁看不见它的表情。
它不需要祝宁的指挥,身体坍缩下陷,像个放干了气的皮球,一寸寸回缩进祝宁的身体。
“晓风,你在哪儿?”
祝宁喉咙剧痛,她猜测晓风可能还在透明状态,晕厥过去了,目前躺在角落。
也可能已经死了,但祝宁看不见,祝宁得找到她,晓风一个人会害怕。
“晓风?”祝宁在碎尸块儿里摸索,大喊:“晓风!”
她的声音那样无力渺小,无人回应。
晓风可能走丢了,祝宁扩大了搜索范围,她迈着发软的双腿向前。
脚尖挪动的地方污染孢子散开,她走过了普罗米修斯的埋伏地,如果这是一把标尺,她已经超过当年刘瑜走过最远的位置。
污染孢子又变多了,像是另一片孢子的海洋,祝宁在巨人的脊椎上行走,就像在她自己的脊椎上行走。
突然,她的脚下一个踉跄,祝宁的身体快速向下滚落,像是从高山上滚下。
人的本能是让她保护头颅,祝宁下意识抬起手时发现自己竟然还有求生欲,她怎么还想活着?
经历过队友死亡,人很容易自我指责,他们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滚落时一切都变得模糊,直到她的身体碰到什么僵硬的东西,祝宁抬起眼时,看到了一具尸体。
……
霍怀璎死了。
祝遥刚取出她的眼睛,这一步必须在霍怀璎还活着的时候进行,她把霍怀璎的身体平放,打开随身携带的医疗包。
没有专业的无菌环境,没有助手和护手,祝遥需要独立完成一场手术。
祝遥是专业的科研者,解剖过无数对象,也给人做过手术,此时霍怀璎是她崭新的病人,她必须沉稳冷静,压抑住悲伤。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真残酷啊,队友即将死亡,她不能与她告别,不能抱头哭泣,反而要在她死前争分夺秒拿走她的器官。
祝遥注射了麻醉,霍怀璎的眼珠子转动变缓了,眼神逐渐失焦,霍怀璎的眼睛很漂亮,平日很犀利,像是锐利的鹰眼可以从细节之处发现端倪。
祝遥经常和霍怀璎彻夜长谈,她们谈未来,谈理想,谈论世界的命运,谈论自己的职业。
霍怀璎更有经验,在那么偶尔的几个时刻,霍怀璎会趁着大部队修整,说带祝遥去见见世面。
大部队都是为了某个目标向前,无法满足墙外学者的探索欲。
而刘瑜通常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这类大逆不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