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由校侧头瞥了魏忠贤一眼,复低下头去更换钻子的钻头,将适用于钻大孔的弓摇钻改成了更适合精雕细琢的牵钻,“忠贤啊,你可少跟外朝的那些文臣学这讨打的词儿。” “外臣求廷仗,就是打死了,总也有美谥封祀侯在那黄泉路上,你要是死了,那可就是草席一裹,一了百了了。” “再说了,崔呈秀刚上了奏疏,一边对你大加赞扬,一边要求停商税,这时候朕要是打了你,又驳回了停商税的奏疏,那崔呈秀不就真成了为民请命的纯臣了?” “还有,你是朕的左右近臣,人家袁崇焕敢就这么瞧着朕下旨打你吗?” “当年申时行除了忠孝之义外,尚且不敢对张鲸多说一句重话,你要朕当着袁崇焕的面儿来打你,你这不是要折死袁崇焕了吗?” “像这种片儿汤话,咱们在内廷自己说来当个玩笑就行了,要是真传了出去,未免就会徒生是非。” “行了,现在朕说几句你该当真、该上心的要紧话,先前你几次三番地想迫害袁崇焕的事,朕都不计较了。” “从今日起,朕要你不许再给袁崇焕上眼药,不许再为难袁崇焕,袁崇焕能在短短七年内就从福建的一个知县升到辽东按察使,是因为事急从权,更是因为朕的破格提拔。” “他是国之股肱,你是朕的宠臣,朕不希望你们俩起冲突,他资历不深,历事又少,性子急躁,容易冲动,倘或没有孙承宗的庇护,他是斗不过你的。” “所以你不要跟他斗,现在孙承宗不在朝中,你若是硬要跟他斗,朕肯定会站在袁崇焕这一边,听清楚了吗?” 魏忠贤忙应道,“奴婢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可是奴婢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皆是出于公心呐!” “奴婢哪里敢迫害袁崇焕?又何来的什么‘几次三番’呢?皇爷,平心而论,奴婢若是真想跟袁崇焕过不去,自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治他的罪。” “譬如天启二年,袁崇焕初去辽东任监军的时候,他发现一名校官虚报兵额,便立时将那校官给处斩了,这是严重的越权之举。” “没有抚院的命令,袁崇焕当时是没有这个资格处决校官的,奴婢若想找袁崇焕的麻烦,那天启二年他就该离开辽东了。” “还有两年前,天启四年的时候,袁崇焕的父亲袁子鹏去世了,袁崇焕为‘丁忧’一事,三次上疏请求回乡守孝。” “而皇爷便三次下旨要将那袁崇焕‘夺情’留任,奴婢那会儿,可曾在皇爷跟前说过袁崇焕的半句不是?” “又可曾顺水推舟地让哪个科道官上疏劝谏皇爷,把那袁崇焕送回广东?我朝‘以孝治天下’,即使孙承宗仍在,似‘丁忧’一类与孝道息息相关之礼俗,孙承宗能阻止得了吗?” “当年张居正权倾天下,不还是在‘夺情’一事上吃了大亏吗?奴婢要是真想跟袁崇焕斗上一斗,那早在两年前,奴婢就可以下手了。” “奴婢实在不知皇爷为何会觉得奴婢会将袁崇焕视为眼中钉,奴婢与皇爷是荣辱一体,倘或建奴打进了北京,奴婢除了跟着皇爷上吊,难道还有第二条出路吗?” “奴婢就是个再不晓事理的蠢才,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就拿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开玩笑啊!” “奴婢以为,既然皇爷看重袁崇焕,便更应该在此时核查关宁兵额,袁崇焕的军功,是打仗打来的,没有皇爷真金白银得一笔笔花下去,他哪里能挣来这样大的功劳呢? “而现如今,朝廷的财政已然是捉襟见肘,即使崔呈秀不上这道停商税的奏疏,往后也定会不断有人指出关宁军耗饷过巨,质疑关宁军之虚实,不如皇爷就趁宁远大胜之际,下旨彻查,以安众人之心。” 朱由校又重新开始了他的雕刻工程,一时殿内只余“哐哐”凿击声,周围随侍的宦官宫女一声大气不敢出,“关宁军的兵额是要清查,但朕绝不会放手让东厂的人去查。”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孙承宗没走的时候,你们就在那儿净说风凉话。” “那个兵科给事中李鲁生是尤其得会引经据典,说什么‘从古征战未有陈师境上数年不进者,亦未有去敌既远虚设十余万之众坐食自困者’。” “还说什么‘今以十四万之众,岁费六百万,虽言唯敌是求,其实百事不办,战固未能,守亦羞称,虚糜自弊而不虞其后’。” “反正就是说孙承宗只会花钱在辽东修堡垒,根本什么仗也不会打,好了,现在袁崇焕打赢了,证明那些钱至少没全花错地方。” “倘或朕让你们去查了,你们定会挑三拣四,非得卯着劲地证明关宁军就是吃空饷了,非得借此事把孙承宗给赶尽杀绝,朕就是不给你们这个可乘之机。” “这练兵打仗,哪儿能一点儿弯路都不走呢?胜败乃兵家常事,总得给人试错的机会嘛!太祖皇帝当年以淮右布衣之身起兵而夺天下,不也有岭北之败吗?” “兵额与兵饷休戚相关,若是陡然这么一查,关宁军军饷不增反削了,忽地激出兵变来,你让袁崇焕可怎么收场呢?” 魏忠贤心下大喜,皇帝显然是已经被他说动了,“皇爷说得是,彻查军队不是小事,绝不能操之过急,倘或派东厂的人出去,未免太招摇了。” “依奴婢看,皇爷倒不如效仿成祖爷,恢复‘镇守中官’之制,从内廷委派一二信得过的得用内臣出镇辽东,整饬军纪,事毕即还,岂非两全其美之策?” “昔年成祖爷五征漠北,攻占安南,七下西洋,亲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