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 荀晏觉得自己确实有错在身。
潼关渡河,曹昂身上几处被流矢擦过,在身旁虎卫奋死保卫下仍然险象环生,确实有他失察之过。
未能侦查清楚敌情, 致使主帅身涉险境, 此第一错。
临时决意放走马超, 未与主帅商议便私自做出了利弊权衡, 致使军中人心不安, 此第二错。
究其原因,还是他心底未将曹昂视作主帅,仍是一如既往我行我素,而曹昂也不是曹操, 曹操似乎天生就具有某种嗅觉,可以及时做出应变, 在这方面他的儿子看上去远不及他, 或者说还是心软了一些。
他提及愿受军法处置时,曹昂几乎没有思考, 抬手便否了。
“不可,”向来在他面前执学生礼的青年显得很是坚决,“事前我便已应允,何来事后受过之说?何况二十军棍……”
二十军棍,他觉得怕是能直接把这人打得没气了。
荀晏谨慎思索了一番, 不是很想思考二十军棍会不会出人命这个命题。
“此事之意不在罚, 而在安定军心,以正军律, 我行事有差, 触犯军法亦当受罚。”
他说道。
曹昂坐回了主位, 他开始有些感觉到父亲统领大军时的感受了,那是生杀予夺,也是各方权衡。
“二十太多,减去一半,念及此时战时,可暂缓七杖,只行三军棍。”
他思忖片刻,近乎是商量着说道。
荀晏几乎笑了出来,他怎不知这位公子这会算术算得这般厉害,三军棍,这说出去他恐怕得成一段佳话,谁家军法打这么少的?
“若将军可宽恕,可否以髡刑代之?”
他问道。
曹昂犹豫了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髡刑便是剪头发剪胡子,对于时人而言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他心下微动,他与荀晏确实私交尚可,多年来亦有书信往来,虽年纪相差不算太大,他却多是尊敬这位父亲身边曾经的军师。
此事这人若是不提,他也无从罚到他头上去,却未想这人竟是愿为他做到如此……
荀晏觉得这笔买卖还挺值得,他甚至超前的思索了一下剃个寸头的可行性,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会被打。
“此事既已定,明日升帐,我会当众请罪,”他正襟危坐,直直看向了曹昂,“如今军内流言纷纷,军心不定,盖有小人作祟,将军心慈,若不愿下手,晏可代之。”
曹昂悚然一惊,他望向了荀晏,那位素来温和的君侯坐得很直,并无动摇之色。
“两军对阵,敌军散漫无纪,有内乱之忧,只需待其自相攻杀之时出兵,”荀晏耐心说道,“我军占优,却不可轻敌,当整肃军纪,不可使小人钻了空子。”
如先前军内起的流言都是不该的,整肃整肃,向来都是要见点血才能见效的。
他会欣赏一名仁慈的掌权者,但掌权者却绝不可完全仁慈。
曹昂明白这个道理,他生得像母系,较曹操要俊秀许多,但不笑的时候却更像曹操。
他慢慢说道:“多谢荀君点醒,此事我自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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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战局僵持了月余,曹军渡河驻扎于渭水旁,以防守为主,不理会关中联军的挑衅。
河东弘农二郡治理了一段时候,储备尚且能维持前线的运作,杜畿不愿耽误农事,更是处理政务军务之余亲自领人督二郡农忙。
关中却难以如此,几乎全然耽误了年头的春耕,战事一起,汉中与关东的贸易也停止了,汉中虽未出兵相助,却又一次开始玩缩头乌龟那套。
借粮?不借。借兵?没可能。
关东一边更是严禁商人与关中互通,完全截断这一条粮道。
吃了两年互市的好处,如今骤然没了,何止是不习惯,几乎是整个粮草的供给都出现了问题。
这是经济制裁,若是拖到秋天,关中联军便再无多的选择的余地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马超部与韩遂部打了起来。
这对义父子连蜜月期都没有度过,直接进入了相看两厌互相猜忌的状态。
偌大一个联军,两家最大的军阀,一家似是暗通荀氏,一家常与曹氏有书信往来,底下大小军阀议论不休,蠢蠢欲动,不过几月便有了分崩离析的预兆。
秋,关中联军请求谈判协商谈和。
荀晏从北方防线返回前线,他来时行色匆匆,看到曹昂后反而放松了下来。
曹昂正着甲欲行,见状又坐了下来,令人上了一盏温水。
“关中求和,荀君以为应如何?”
他询问道,心中却已有定数。
“战。”
荀晏答道。
关中一战是必须要战的,若是随意求和,又会回到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