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早已大亮,晴空万里,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就像左梦庚的心情,一扫郁积多日的阴霾,变得明朗开阔起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调整气息,拉开架势先走了一趟红拳,又去墙边的兵器架上拽出一根齐眉棍来,“呼呼”使了一路六合棍法,直到觉得出汗了,才收手走回屋里。 屋里王氏已经起来了,正在让小红给她梳头,见到左梦庚进来,赶忙吩咐小红把头发先随便绾起来,喊人去端洗脸水,一面站起身来,帮着左梦庚更衣,笑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夫君如今倒是龙精虎猛起来了,就不累吗?” 这本是好话,可是左梦庚却突然觉得王氏的眼神和语气有点不对,连笑容也似乎有些暧昧,不禁心虚起来,怀疑是不是小红刚才红着脸进屋,被她看出了端倪,不敢接茬,装傻道:“天天如此,习惯了,不练便浑身不爽。” 王氏斜了左梦庚一眼,说道:“夫君如此威猛,只有妾身一人怕是难以趁意,是不是也该纳一房妾室了?” 左梦庚越发心虚,赶忙打岔道:“夫人这是说得哪里话!我今天便要与黄仲霖(黄澍字)商议投清之事,夫人何必提这个?说说还有什么要嘱咐的才是正题。” 他的感觉没错,王氏确实看出了端倪,虽然难免吃醋,却也有意要用小红固宠,只是眼下还用不着如此,又看了左梦庚一眼,正色说道:“妾身一介女流,哪里懂得你们男人的大事?一切全凭夫君区处。只求夫君念及幼子的安危,能够谨慎处事便是。” “夫人说得是!夫人说得是!”左梦庚连连点头。 ********** 吃过早饭,左梦庚神采奕奕地来到花厅,却见黄澍面色阴沉,已经等候多时了。 左梦庚知道他为何早来,不禁笑道:“按院好早啊!怎么面色不豫,可是有什么心事?” 黄澍本是为了劝说左梦庚降清才早早赶来的,见到左梦庚一反常态,竟然变得情绪高涨起来,心中暗暗纳闷,不知是凶是吉,于是放下正事不说,先寒暄道:“我过了四十之后,便觉睡眠渐轻,近日思虑过重,更是不得安寝。昨夜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早上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想必面色也不会好看,不似留后这般容光焕发,令人羡慕。” 容光焕发吗?左梦庚想起与夫人的两度云雨,又想起小红身上的那一抹轻香,心情不可描述,暗道:睡不着觉算什么?我连房中之事都提不起兴致了!若不是有幸得到夫人的释疑解难,却又哪能雄风重振,再享鱼水之欢?——小红那妮子倒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男人的信心往往来得莫名其妙,“龙精虎猛”的左梦庚自豪感爆棚,哈哈大笑道:“坐帐无鹤,支床有龟;鸟多闲暇,花随四时。黄按院夜不能寐,莫不是身边缺了个添香的红袖,执巾的青眉?” 这话貌似风雅,实则粗鄙。 黄澍好歹也是进士出身,虽然文士风流也算雅事,但既是雅事,就不能说得恶俗,“一枝梨花压海棠”是可以的,“老牛吃嫩草”就未免招嫌,何况好好的一篇《小园赋》,竟被附会得如此不堪?忍不住心里恨道:左宁南目不知书,尚且口吻生花,谈吐不俗。此子颇读诗文,怎竟如此孟浪,全无乃父之风?当下反唇相讥道:“目前局势危急,间不容发,稍有行差踏错,二十万大军死无噍类矣!黄某殚精竭虑,战战兢兢,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留后尚有闲情于男女之事吗?” 左梦庚虽然轻浮,但却并不弱智,见黄澍忿忿不平,瞬间便明白自己得意忘形,把话说得过了头,深恐得罪了黄澍,会影响投清大计,急忙赔礼道:“梦庚只是觉得气氛压抑,开个玩笑缓和一下而已,并非有意冒犯,按院请勿怪罪。” “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黄澍心中有事,并不跟左梦庚计较,直入正题道:“留后可曾看过昨日的军报?清军突然开始调动,只怕马上就会有大的动作,十之八九是冲我们来的。走还是不走,留后当早做决断,迟恐生变。” 军报左梦庚当然是天天看的,早已知道清军调动异常,但因为已经有了主意,心中并不惊慌,淡然问道:“清军若是冲我们来的,现在走还走得了吗?” 黄澍听他提了话头,急忙说道:“欲去湖口,以道里计,安庆远而九江近,此时要走只怕已经晚了。请恕黄某直言,我军虽众,实不是清军敌手。战则必败,败则必危。不如立即遣使与清军接洽,可保全军将士免于枉死,功德无量。” “若是有人反对怎么办?” 这样问?黄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禁心中大喜,说道:“总兵李国英、卢光祖、徐勇、金声桓,均为能征惯战的猛将,也都有投清谋一个前程的意思。留后父子对他们素有优遇,视同心腹,可召他们晓以利害,必能获得支持。只要此四人不反,大军便控制得住,留后便可暗伏甲兵,升帐聚将,有反对的当场擒杀,大事可定。” “怎么对袁继咸说呢?” “他不是建议留后转进南昌吗?那便对他说我们去南昌好了!裹挟他一起投清,也算是个顶好的见面礼。”
第一四章 决计降清(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