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 卧房里早就放了两樽铜火炉,里头烧着上好的银骨炭,无烟, 甫一进屋便有股热浪直扑面门。
今日裴君慎似乎比往常回来的更晚些,从前崔英自浴室出来时差不多便能见到人, 但今日, 直到她将头发绞干, 外头才传来他屏退翠梅翠柳两人的声音。
今年冬日,崔英找成衣坊的绣娘新做了两身鸦青色暗竹纹氅衣, 一大一小,她与裴君慎一人一件。
这会儿听见外头的声响,她披起氅衣便往外间去, 边走边扬声问“夫君,你用过晚膳不曾可要吩咐厨房传膳”
说话间,她穿过屏风,便看见正在面盆架旁边用冷水净手洁面的裴君慎。
外头天寒地冻,他一路迎风纵马而来,手脸皆被冻得通红。
只瞧这一眼,崔英心头就不自禁地紧了紧,忍不住走到他身边握了握他冰凉的双手,拧着眉心道“先别洗了, 方才沐浴时耳房里备了热水, 这会儿应该还温着,我去拿。”
话落, 她松开他的手,拢拢氅衣便要出门。
不想刚走两步,腰间却莫名多出一股拉力。
裴君慎不知为何忽然将她抱入怀中, 双臂用力环着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肩,埋首在她颈间,却不说话,只一动不动地紧紧箍着她,呼吸声又重又颤,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崔英难免想歪,听着他灼热呼吸的右侧耳朵瞬间便红了个透。
其实青玉的事,她已经想通了。
又或者说,因为无力改变,她只能选择放下。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青玉主动请缨是想让李玄贞看重她,不管此计成或不成,皆以三年为期,届时只要青玉还活着李玄贞便会迎她入宫,封她做才人。
李玄贞则是想保自己的嫡亲姐姐,又不想寒了裴君慎的心,想让他继续忠心耿耿的为他卖命,更何况青玉颇有姿色,李玄贞并不介意将她充入后宫。
至于裴君慎崔英敛了敛神,眼睫轻垂,其实有时候有些事,根本分不清谁对谁错,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好一会儿,她轻轻抬起手放在裴君慎紧紧环着她腰身的大手上,呼吸微紧道“夫君,你先松开我,我去耳房拿温水,一会儿一会儿我们去内室。”
裴君慎闻言僵了僵,他明白娘子误会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不想戳破她的误会。
裴淳在安平查了两个月,除了崔英当初为了恢复记忆做过一些出格的傻事之外,其实并未查到什么新鲜事,只有一点
在收到赐婚圣旨之后,崔英曾一人偷偷去找过住在安平府村郊的某位游方郎中,并在他手中买了许多避子药。
那游方郎中在安平府小有名声,许多到了年纪的妇人不想再生子,便会去找他求避子药。
只是这避子药也分两种,一种只需连服月余,此后便再不会有孕;另一种则是在夫妻行房后六个时辰内服下,便可保证女子在事后不会有孕。
然第二种避子药不可常吃,最多七日服一次,否则恐会对身体有损伤。
裴君慎在看见这条由裴淳呈上来的暗报之后,成亲休沐那几日发生的事便一件一件,悉数涌入了他的脑海。
他原本并未将那些事放在心上,他原以为娘子推脱是她真的累了,同房次日闻到她身上有药味,他虽心中有疑,却并未想到此处。
可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原来娘子不是累了,而是她不想与他有后。
裴君慎在公务堂中枯坐许久,直到过了二更天,守值的评事问他今晚是否要留在公务堂,他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时辰,拿起崔英今冬为他新做的氅衣,匆匆赶回太安坊。
然而纵使吹了一路冷风,却始终吹不散他糟乱如麻的心绪。
哪怕临入静思院,他也仍未想明此中关节。
身上的氅衣抵风御寒,娘子与他一人一件,同色同纹。
前些日子,娘子去大理寺为他送膳,崔伯安瞧见他们二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大氅时还揶揄了他好一阵。
他想,娘子心中应当是有他的。
若不然,她为何不管风吹雨打皆去大理寺为他送膳又为何日日关心他为何费心修缮他们的宅邸
便连氅衣,她也要与他披一样的。
可若她心中当真有他,又为何瞒着他偷吃避子药
向来断案如神的大理寺少卿,竟在此事上栽了跟头,有许多念头一闪而过,却都太过模糊,让他想抓都抓不住。
裴君慎呼着浊气,忍耐不住地轻咬了一下崔英的肩颈。
他想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生生止住若不管不顾地问了,反将娘子越推越远该如何是好
可若不问,他一时却又着实无法疏解此事。
裴君慎深深吸口气,忽地一个打横将崔英抱起,三步并作两步,眨眼间便抱着她走到床榻。
崔英猝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