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风吹过, 凉亭里却静无半点声响。 赵霓裳心跳都停了一下,慢慢张大眼睛,用一种近乎呆滞的表情望着她,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 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藏了十万分凶险! 周满自是知道, 自己这一番话对赵霓裳来说有多大的冲击力,何况还是要她去向宋氏告密? 只是昨日在春风堂与岑夫子对峙之后, 她便仔细考虑过了。 岑夫子多半已经看出她在投毒事件中动的手脚,其他人也未必没有半分怀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 与其等着他日旁人查到自己身上,不如趁眼下此事还是个秘密,利用起来, 发挥出它作为秘密最大的价值。 春风堂这一次闹过,许多事便格外分明了:宋元夜与陆仰尘是知道投毒之事与王诰有关,所以愿意顺便为他遮掩。世家与世家之间, 即便平日里与许多摩擦, 明争暗斗, 可毕竟是在世家内部;真要对着外人、普通人时,他们却是默契十足。原来即便在这小小一座剑门学宫,没点自己的势力,也会寸步难行。 赵霓裳神情尚在震悚之中, 显然还在努力消化这一句话所带来的冲击。 周满也不着急,就站在亭中等待。 过了一会儿, 她才温温然笑问:“知道密该怎么告,谎该怎么撒吗?” 赵霓裳咬唇, 犹豫过后, 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霓裳知道。” * “什么, 投毒的是她自己?” 暮色冥冥,避芳尘水榭的竹帘上映落几缕昏黄的晚霞,正立在水边喂鱼的宋元夜骤然转过身来,看向台阶下躬身垂首的赵霓裳。 便是旁边已经卸职的高执事也一脸惊诧。 赵霓裳搭着眼帘,脸色微白,声音似乎也有些发颤,只道:“是。而且这次休沐,她好像,好像还要去杀青霜堂的徐执事……” 高执事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宋元夜却是慢慢皱了眉头,看向这身形单薄细瘦的少女,一袭素白的纱裙,立在阶下自有一股楚楚惹人怜的感觉,让人疑心一阵风来都能将她吹走。 为赵制衣之死,绮罗堂改过刑罚规则。 此事宋兰真还特意让刺桐写了个条陈来,所以宋元夜对这赵制衣留下的孤女,还是有几分印象的。 他不太相信她的话:“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 赵霓裳似乎有几分心虚,抬起头来迅速看他一眼,又连忙将视线垂下,手指都捏紧了,才小声道:“她,她曾救过我父亲……我为报恩,私底下便为她制衣,所以她……” 后面的话,几度张口,却没能说下去。 宋元夜眼神一闪,便道:“所以她以为自己对你有恩,见你报恩便把你当了自己人,并未防备?” 赵霓裳连忙开口:“我并非有意探听,是临走时无意听了她青霜堂刘执事的只言片语。” 看上去,她就像是一个背叛别人、告了密,却还要为自己辩解的人。 高执事看着她,眼底划过几分深思。 宋元夜踱了几步,十分不客气:“她怎么说也算你半个恩人,你便这样出卖她?” 这话里隐然藏着险恶的试探。 赵霓裳闻声,脸色更白,立时跪了下去,把头埋得低低地:“若只是寻常隐秘,自不该如此。只是给整座学宫投毒,还要继续杀人,霓裳听后,心中实在害怕……” 宋元夜听后,有一会儿没说话。 即便是他,在刚才听说周满才是那个给全学宫投毒之人时,心中也不免震骇,何况赵霓裳只是绮罗堂中一介出身微末的制衣侍女,在知晓真相后似乎的确应该惶恐害怕。 宋元夜想了想,先没再说什么,只道:“此事我已知晓,你先下去吧。” 赵霓裳这才低低应了一声,从地上起来,犹带着几分惊惧,躬身退走。 宋元夜便站在水榭中,看这小小的侍女远去。 等人不见了,他才问:“高执事,你怎么看?” 高执事虽也没了执事之位,但比起沦为弃子的徐兴却要幸运得多。 宋氏知人善任,已决定将他从剑门学宫调回神都,所以非但没降,反而还升了。 是以此刻,他神情平静,仿佛完全没受春风堂这次风波的影响,若有所思道:“自然不是害怕才来告密这么单纯。若她所言不假,这次该是来向少主表忠心的。” 宋元夜道:“可我看她神情躲闪,分明像是心虚。” 高执事一笑:“她目的不纯,自然心虚。” 宋元夜看向他。 高执事便提醒:“少主,绮罗堂执事之位缺出,若由蔡副使接管,副使之位便会顺着缺出。堂中人心浮动,有不少人动了念想,都在观望着,上下打点活动呢。” 宋元夜一怔,不由讽笑:“原来是为这点蝇头小利。” 对身份尊贵、钟鸣鼎食的宋氏少主而言,绮罗堂里一个甚至都没机会跟他说话的副使之位,自然是“蝇头小利”,可对下面那些侍从、制衣而言,已是需要费尽心思、千方百计争抢的高位。 高执事自己就是争抢过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只道:“她既来告密,所言想必不假,否则轻易便会被揭穿。只是不知少主想如何处置?” 周满给全学宫投毒,可是个大消息。虽看似在意料之外,可仔细一想,却十分符合周满的性情与作风,在情理之中。 宋元夜竟道:“此事虽大,但暂与我宋氏无关,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另一则,妹妹还在神都,你派人将消息传回,让她知道。” 高执事先道一声“是”。 只是接着,他却迟疑起来:“那周满要杀徐兴……” 宋元夜轻蔑一笑,只道:“徐兴本事虽也不大,可金丹中期的修为是实打实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