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明处,暮云千重。 眼前少女眼眶微湿,鸦睫扑朔间似有泪光闪烁。可待人定神细看时,眼眶中竟未有一滴泪落下。她抬着乌眸,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像是竭力抑制着什么情绪,不让它爆发出来。 前十五岁,姜泠最擅长的,便是抑制情绪。 她顺从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顺从地去学习那些繁杂的、将人压得喘不过气的东西。三皇子病弱,六皇子好.色,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过问一句自己的婚事。 在外人看来,身为姜家大小姐,她应当是没有感情的,她温和、乖巧、识大体,对于任何事,她不会有任何的反抗。 包括与步瞻的这一纸婚书。 这婚书,表面上乃圣上钦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步瞻的不臣之心,这桩婚事恐不是圣上的意思。 谈钊垂下眼,平淡应答:“相爷政事繁忙,一时间难以脱身,特命属下前来接夫人回府。” 坐上了步府的马车,再无百姓敢贸然上前。寒风朔吹,卷起车帘,姜泠侧首望去,入目的是曛曛红云,道路两侧一片狼藉。 姜家清节不可没,可若她不遂了步瞻的意,将会给整个太傅府带来灭顶之灾。 如此想着,她搭在双膝上的手指愈发熨帖。 她曾于宴席上见过步瞻一次。 雨帘水榭外,对方撑着伞,花影于他袖摆间穿梭而过,留下一阵淡淡的旃檀香。 他穿着湛蓝色的官袍,与周遭臣子相同,却似乎又大有不同。 姜泠没有看清楚步瞻的脸。 只觉得他长身鹤立,飘然若仙。 单看那背影,姜泠觉得他的模样差不到哪里去,既来之则安之,只要步府不生出什么大乱子,这日子总归还能过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落。 她双脚刚一踩实,立马有人迎上前来。对方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姑子,正招呼人端着火盆,摆在她面前的空地上。 秋风呼啦啦地吹,盆中炭火发出“滋滋”的声响。 姜泠不解,微微颦眉。 芳姑姑同那火盆往大门口一横,登即截去了她的去路,对方面上堆着假笑,将姜泠打量了一番。 许是多年的好教养,她的身段极正,蛾眉虽轻蹙着,面上却写满了端庄与乖顺。 迎上这样一双温柔干净的眼。 芳姑姑心想,这位大夫人应当是极好拿捏的。 于是她更加肆无忌惮,指着面前的火盆,扬声道:“大夫人莫慌,听闻您近来遭遇变故,步府便特意为夫人准备了这火盆、将过去的晦气去一去,莫要将这些晦气带到新房之中。” 姜泠垂眸,看了看火盆,又看了眼嫁衣上的泥点,犹豫片刻,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就在她欲抬脚时,忽然有人钻上前,往火盆里头扔了把松香粉。 火焰“噌”地一声,蹿得老高。 “小姐当心——” 姜泠面色微白,被绿芜扶着,险险往后退了半步。 差一点……就差一点,这火苗便要烧到她的衣裙!! 她怕火。 姜泠幼时曾经历过一场大火,无人的后厨房里,干柴不知怎的就烧了起来。一瞬间的愣神后,年仅六岁的她拔腿就往外跑。可大门竟被人从外锁住,冲天的火光里,小姑娘绝望地拍打着房门。 “救命——救救我——” 身后的房梁轰然倒塌,她身子一震,星子扑簌簌地掉下来。 她不知哭了多久。 哭得她声音沙哑,浑身没了力气。 她以为,自己要被烧死了。 漫无边际的黑夜里,终于有人冲破重重废墟,一把捞起昏迷不醒的她。从那以后,姜泠变得极为畏惧明火。 而面前这一盆火燃烧得正旺,火舌漫过她的小腿肚,直逼她的膝盖。 秋风吹起滚滚浓烟,烧焦的气味与记忆中别无二致。一瞬间,姜泠眼前仿若出现了那堵被火烧得摇摇欲坠的墙,她紧紧攥着裙边,指尖一片青白。 芳姑姑不满,催促:“大夫人,吉时已误,为何还不跨过来?” 星星火光扑面,掺杂着呛人的烟尘,熏得眼前发昏。 刚走近几步,无边的恐惧之感,登时席卷了姜泠全身。 绿芜心疼不已,一句“小姐”还未喊出口,只听那婆子又道: “夫人身子娇贵,当心烫着了。” “不过这火烧得越旺啊,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