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功若有所思道:“自打我进了道门,师父就一直叮嘱我,过了两寸的罪业千万不要散失在凡间,要想法设法取下来, 我想着,这罪业里装着恶人的魂魄,若是不取下来,让恶人踏上黄泉路,逍遥法外,这却违背了道门的本分, 可师父说不止于此,这罪业散失于凡间,还将贻害无穷,到底有什么害处,师父却一直没告诉我,邱长史,你见识广博,且说说这罪业之中还有什么紧要所在” 邱执信摇头道:“我且说了,莫再叫我长史,真长史面前,我那点见识怎敢卖弄。” 赵无功看向徐志穹:“马长史可愿指教一二” 徐志穹澹然一笑:“既是邱长史的地界,还是让邱长史说吧。” 不是谦虚,是徐志穹真不知道。 邱执信一笑:“那我就献拙了,按我师父当年所说,这罪业不是罪囚身上生出来的,而是世间固有之物,就像灰尘一样,到处都是。” 徐志穹心头一紧,他想起了一段话。 “罪业随天地同生,恰如尘埃,弥散于天地之间,不因罪行而加增,不因善举而削减。” 这是折威星君梁孝恩说过的一段话,大意好像和邱执信所说的基本相同。 赵无功还是不明白:“这罪业不是因为恶人作恶生出来的么” 邱执信摇头道:“恶人作恶不会生出罪业,恶人的恶行,就像一锅浆湖。” “浆湖”赵无功更加费解。 徐志穹也很费解。 邱执信解释道:“熬上一锅浆湖,放在门口晾上一天,肯定要积满灰尘, 恶行就和这浆湖一样,长在人头顶上,黏湖湖一团,且把这罪业全都吸附在了头上,恶行越多,吸来的罪业越多,头上的犄角也就变得越长, 等这人死了,若是魂魄离开了身体,这罪业里的浆湖也就没了,罪业就该消散了,二寸以下的罪业,会归于尘土,陷于大地深处,可这二寸以上的罪业,会被罪主拿去。” 赵无功愕然道:“罪主是何人” 邱执信摇摇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恐怕连师父也不知晓,想必是和真神一样,超脱于凡尘之上, 但我师父说过,既是进了咱们道门,就不能让一根罪业落在罪主之手,罪人若是咱们杀的,得把罪业摘下来,纵使不是咱们杀的,也得想尽办法把罪业捡回来,我师父就是为了拿一根罪业,搭上了性命,这就是咱们道门的本分,这就是……” 话说一半邱执信突然哽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对赵无功道:“赵推官,收了这多罪业,赶紧写判词去吧。” 赵无功点点头,去了罚恶司。 荒村之中,只剩下了徐志穹和邱执信,邱执信长叹一声,一颗泪珠从面具之中滑落下来。 “我听说京城罚恶司里,出了一位少年英雄,叫马尚峰,应该就是你吧!” 徐志穹没有否认。 邱执信苦笑一声道:“我活了这把年纪,且在道门虚度了这么多年光阴,论心机、论胆识,却和你差的这么远, 竹州罚恶长史临死时,将这座罚恶司交给了我,我当着他的面答应下来,可罚恶司在我手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有朝一日我命归地府,只怕也是个罪人! 马长史,我知道你看不上这破烂地方,你且当可怜我,且当可怜这几个判官,来这做个真长史吧!你若不来,竹州罚恶司就断送在我手上了,我真心求你了!” 说话间,邱执信要下跪,徐志穹一把将他扶住。 “站直了说话,宣人的膝盖是直的,判官的膝盖更是直的!” 邱执信抬起头道:“你答应我了。” “我是真想答应你,可我眼下不能留在竹州,罚恶司变成这副模样,我看着也难受,可好歹咱们的血脉还在!赵无功、张仁侠、许笑生、曲少游、刘奔翔,这些都是有血性的判官,把咱们道门的血性留下,道门的血脉就断不了!” 徐志穹把中郎院的开门之匙告诉给了邱执信:“若遇到难处,且去找我,我先去州府,把孔知府的后事给办了。” 徐志穹转身离去。 邱执信在身后呼喊一声:“马长史,临走时,再来看弟兄们一眼!” 徐志穹答应下来,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回了中郎院,换了一身彪魑袍,带上彪魑刃,提着灯笼,重新去了竹鸢城。 竹鸢城里一片大乱,同知马季顺正在四下搜寻孔知府的下落。 刚找到城南,忽听衙差来报:“同知大人,大事不好,运侯来了。” “运侯徐志穹他不是要去郁显国么他怎么下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