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颜卉还记得十多年前,她祖父去世时,寒冬腊月,他们一家子扶柩回乡,遇上了谟葛失部来掠,他们越过了招讨司的防线,直达宣德,与大同府隔着焦山长城遥遥相对,大同府人人自危,日日担惊受怕,生怕一觉醒来,外面全谟葛失部的人。 是西边的河清军、金肃军和南边的宁化军奔袭而来,击退了谟葛失部,把他们赶回了倒塌岭,大同府才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和生机。 从此出声耕读世家的她对武将、对军士有了更具体的想象,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她从不认为武将就是粗鲁无礼的,在冰天雪地里挖草根吃的时候,斯文有礼并不能让他们活命,在朝不保夕的战场上的时候,仁义道德也并不会让他们就此安全无虞。 马颜卉认识陆风禾并不是在她嫁到郭家的时候,更不是在陆风禾嫁到京城,而是在知道定西郡王世子与毗陵陆家女定亲的时候。 在此之前,沉南珣的婚事其实在京都是很受关注的,倒不是因为定西郡王府门庭有多高,而是因为,沉南珣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 有少女心事的大家闺秀不少,毕竟沉南珣也是青年才俊年轻有为了,身上还有爵位,可是能嫁敢嫁的人却不多。 就连马颜卉这样所为的清贵之后都不可能与武将结亲的,更何况世家女。 沉南珣婚事定下之前大概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娶一个西北乡绅之女,像定西郡王妃一样,毕竟沉二郎定下的娘子也是西北女子,快成婚了娘家才在京都安了家。 谁都不会想到,他定下的会是第一氏族的嫡支嫡女。 马颜卉之前只是知道郭家与陆家有往来,毕竟都是江南大家,但陆风禾此人,她是不知道的。 知晓沉南珣定下陆风禾的那天,马颜卉没忍住问了婆母。 婆母对陆风禾那是赞不绝口,也对陆风禾的婚事唉声叹气。 可马颜卉却是很佩服陆风禾的,可以不顾当下文武相轻的风气,更可以不顾定西郡王府的处境……应下这门婚事。 当然佩服的还有陆家,陆风禾是闺阁女子,陆家的长辈们却不是泛泛之辈,应下这门婚事,肯定很清楚,他们要对抗的还有世俗。 确实如此,陆风禾在京都名声不显,毕竟京都贵人多,陆家又避离京都。 可在江南六路,在氏族大家里,陆风禾是很受关注的。 求娶之人真真称得上络绎不绝。 有氏族之后,也有清贫书生,陆家都以陆风禾年纪还小为由拒绝了。 谁也没想到,陆风禾才刚及笄没几天就传出了婚事已定的消息,还是本朝唯一异性王之女。 马颜卉最初与陆风禾往来也只是好奇,想看看陆风禾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子。 时间久了,马颜卉也确实被陆风禾折服,因为她的知礼识义,因为她的赤诚待人,更因为她一直平和坚韧。 秦玲儿拂袖而去,马颜卉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对不住禾娘,让你与玲娘……” 陆风禾摇头,“没事的马姐姐,你别放在心上,玲娘她就是这样的,脾气大,可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遇上她,她肯定冷眼看你,你没事人似地与她说话,她肯定就不会再气了。” 马颜卉还以为秦玲儿气成这样,怎么样都要气上好几天,还在想着她要不要去赔个不是。 “果真如此?”马颜卉不大相信。 “对呀,玲娘最不记仇了,原来我与她吵架,她气得直接归家不理我,我下晌就去了我们常去吃茶的戏楼,她来了,我就直接招呼她过来坐,她瞪了我一眼就没事了。” 马颜卉很羡慕她们这样的感情。 “我……” “放心吧,玲娘也是把你当姐姐的,姐妹之间生了间隙很正常,若是真错了肯定是要赔礼道歉的,可这意见相左就用不着赔礼道歉了对不对,大家都没错,玲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大不了一会用夕食你去请她一请,她一定会同你一道去的。” 马颜卉听陆风禾说完果然安心多了。 “妹妹,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也与你说一说姐姐的心里话。” 陆风禾有点忐忑,这要和自己说什么,如此郑重,可千万别提郭二郎。 “郡王府的事姐姐也是知晓的,确实是他们府上有大问题,但我们不能一概而论,沉大郎确实也算不得太差,就算你们和离了,可孩子还要与父亲相处,你们还是关系不要闹得太僵。” “至少你们客客气气地,孩子们两头看着心里也不会难受。” 陆风禾松了口气,没说郭二郎就好,“谢谢姐姐提醒,我会对沉大郎客气一些,不会让孩子们在中间难做的。” 孩子必然是要在陆风禾身边长大的,肯定与陆风禾更亲厚一些。 但孺慕之情也是必然的,沉南珣也断不可能不管孩子。 若是她与沉南珣闹得太难看,孩子肯定会小心翼翼,不敢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任何想亲近父亲的意思,与父亲在一起了又怕娘亲不高兴。 “你知晓就好,我去年上去郎君吵得有点凶,就带着谦哥儿回了娘家,那段时间谦哥儿变了个人一样,沉默寡言,后来我又带着他回了府,我与大郎说明白又好了,他才慢慢好起了起来。” 陆风禾心想,原来是谦哥儿的前车之鉴呢,谦哥儿比几个孩子都大,这趟从木渎回京都就不上蒙学了。 “不管你与沉大郎在一处还是要和离,你们客客气气地,对孩子也就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陆风禾拉着马颜卉,“谢谢姐姐与我说这些,我都记着呢。” 马颜卉拍拍陆风禾的手,“既然你有决断,我就不多说了。” 陆风禾知道自己和离归家要面临的问题很多,就算回到毗陵了也并不会轻松。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