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梅揉揉眼睛,闭了又睁,险些以为她看错了,产生了幻觉。
小姐不说是经历千辛万苦,但到底也算是几遭磨难,忍受了多少白眼和闲话,终于得偿所愿能够嫁给公子,一步一步坎坷过来的,怎么会要和离?
多番确认之后,香梅的确没有看错,她家小姐伏案写的的的确确是和离书。她纵然认字不多,和离书三个字,香梅认得。“小姐?”香梅搁下手里的红烛。
"您…写这个是做什么?"要是被公子或者公子身边的人瞧见,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香梅往外看了一眼,严韫身旁的小厮和下人并不在旁边伺候。
少女专注写着,她动笔缓慢,一笔一触都无比地认真,听到香梅小心翼翼试探的问话,头也不抬,平静回道,“和离书,自然是和离。”
“小姐,您糊涂啊!”
香梅忍不住抢了沈辞宁手里的狼毫笔,怕她又去拿旁的毛笔,于是又将砚台给抱走,研墨好的墨汁已经被打翻了,溅到了案桌的四处,晕到两人的裙裾上。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大后,怕外院的人听见了揣测知道,香梅收敛了声。
劝说道, "小姐,您心中有什么,您就跟奴婢说好么?若有气,就朝奴婢身上使,不要闷在心里,擅自做主,这和离书写不得啊…"
沈辞宁接过她的话,说出香梅要劝解她的后言, "你是不是要说,我如今冲动行事,将来定然会后悔?"
“是这样么?”她的语调没有一点变化,静静看着未写完的和离书。既以二心,难归一意…
“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她念了几句,后面的没有写完,该是到祝各自安好,一别两宽,将来再遇两人,各有姻缘。
“届时这封和离书出去,想必所有人都会高兴的,父亲母亲高兴,姐姐高兴,严凝高兴,严韫高兴…"
香梅不忍再听, "小姐替所有人周全,那您自己呢?您高兴么?"
她自嘲轻笑,沈辞宁高不高兴,会有人在意么?从头至尾,没有人在意过她分毫。"我?"沈辞宁呢喃,指腹划过和离书的字眼。
轻声道, "我也坦然了,再也不用背负许多,终日活在姐姐的影子底下了
。"
那些挑刻在沈辞宁身上的担子,姐姐的欢欣苦难与否,都与她再不相干,当初众人皆觉得她欠姐姐的,如今正好还了姐姐。
“你不要觉得是我糊涂,因为姐姐的到来气昏了头。”她只是想明白了。
香梅说, "难道不是因为大小姐到府上修养,小姐您心中有芥蒂?奴婢觉得您还是想想,不要轻易就和离,若是…"
若是将来后悔。
香梅反向来劝, “您这样做,反而会叫大小姐得意的,夫人和老爷就等着您松口呢,您主动让开不是给她人做嫁衣吗…"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香梅。”少女说道。 ”所有人都认为我是用计抢了本该属于姐姐的…真的不是。"
香梅说, “奴婢相信不是小姐做的。”“相不相信不重要了。”
少女莹□致的面庞上波澜无惊,她的声音又轻又柔软,与此同时,透出浓浓的疲累。“真的。”时至今日,沈辞宁才深觉得她错了,错得离谱。
“不是一时冲动,是深思熟虑,你不要再劝我。”
严韫的心中并没有她,他不喜欢沈辞宁,即便姐姐嫁了人,他的心中也只有姐姐。
对待沈辞宁不过就是一只养在后宅当中的小猫小狗,就像那窝兔子一样,恩威并济,高兴了给点吃的,不开心便远远踢开。
她要做的,就是乖乖待在笼子里,她从一出生,便是在笼子里,在沈家的笼子里,如今到了严家,原以为能够不一样,实则,是换了一个笼子而已。
束缚她的人从父亲母亲,换成了严韫,换成严家的人。
"小姐…"
见到少女消沉,她的脸上退却了白日里维持的善解人意,依照男人终日所要遵守本分浮于表面的笑意,也在一瞬消失殆尽。
此刻的她单薄的双肩耷下来,和离书被她攥握在手里。沉浸在悲伤当中眼尾渐渐染上红色,许是怕被人看见狼狈,伸手罩住有了水雾的眼睛。
见状,香梅心中也跟着抽疼。
香梅跟着沈辞宁过来,陪伴她,知道她这么多年,一路上一个人受了多少数不清的孤苦,没有双亲疼爱,没有兄长姐妹眷顾。
好不容易有个喜爱的人,却不
得钟意,没有善果,许了人也罢,在严家过得如履薄冰,小心坎坷。
"小姐…您真的不再想想吗?"实则,严韫比起一开始沈辞宁刚嫁进来之时,已经有些变化了。
正因为知道沈辞宁有多倾心严韫,她不得不再劝劝,就怕这封和离书放出去了,小姐若是在气头上,转过背便后悔了。
那时又当如何?恐怕是万劫不复,任由人拿捏。
“我当初不应该这样嫁进来的。”沈辞宁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