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很暖和,周祺倒了杯茶递给裴煜,面含忧色,道:“庞毅德说服皇上的胜算有几分?” 裴煜接过茶并没有喝,捧到唇边轻轻嗅着茶香,另一只手放在膝上慢慢揉搓着衣角,沉思了片刻才道:“他并没有把话说定,匆匆一面,我连话都没有说完。” 周祺听了沉默不语,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看去。昨夜一场大雪,街上银装素裹一片,到如今仍是严光凛凛,琼花碎堕,车轮碾在路上可听沙沙声响,屋檐下还坠着冰凌,寒风呼啸,发出呜咽阵阵。 “不知此时的鸣江兵民可有棉衣御寒,可有热汤果腹?”周祺喃喃细语一声,伴随着一声细而轻的长叹,让一旁的裴煜听了心中一沉。 “若是当初没有议和而是派兵攻打西戎,或许鸣江还不会沦陷。”裴煜放下茶杯,也跟着看向车外,又见周祺面色略显苍白,便劝他道:“你身子不好,见不得风,把帘子放下吧。” 周祺放下车帘,低低的咳了两声,就见面色更显苍白,唇色泛青,眼尾带出一抹赤红。 “出门之前可曾服过药?怎么我瞧着你今年气色比去年还要差一些?”裴煜急忙到了杯热茶递给他,又要从小屉里找药丸给他,翻了翻却什么也没找到。 “不妨事。”周祺一边咳一边摆手示意,又喝了两口茶漱口,“出门急了点儿,没有带药在身上。” 却没有提病情的事。 裴煜叹口气,又帮他轻轻顺着背脊,双眸暗光浮现,面上带着一丝隐忧,“等天气暖和一些,你还是往外面走一走,这盛京城不是养病的好地方。” 周祺面色苍白,眼眸低垂,眉宇间柔情一闪而逝,唇角勾出一丝笑意,淡淡笑道:“若是他点了头,你不过几日就要出兵,留下清儿和容容,你不在京中,我总要等容容平安生产以后再走。何况……” 他抬起头来,就见面上浮着三分笑意,眼中一时光芒大盛,就如阳春三月桃花灼灼盛开一般,“我走了就不打算再回来,外面天地广阔,名胜古迹繁多,山河大川,名江秀林,飞鸟潜鱼,何等逍遥快活,怎么说也比这令人心烦意乱的盛京城来的自由自在。” 裴煜一时愣住了。 不回来了? “大兄?”裴煜喃喃唤了一声,似有些愣怔住了。但见周祺面上生出向往,眉眼间暖意层叠,双眸光芒繁盛,似有无穷无尽的璀璨风光将人笼罩其中,他便明了他的心意。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王爵至尊?果真是没有在他心中的。或许都比不上林中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投下的凉荫来的让他快活。 二人一时无话,快到靖国公府时,裴煜犹记得周祺的话,笑道:“你要是走,一定告诉容容,不然她可是会生气的。” 周祺想着她素日在他跟前撒娇,温和的笑了笑,道:“还是小孩子心性,惯爱撒娇耍脾气,都是你惯的。” 裴煜也笑了,眉目间温情柔柔,道:“我娶来的娇女,我不惯着谁惯着。” 话说的坦坦荡荡,倒是让周祺一时失笑。 裴煜见已到府门口,便邀周祺到家里吃顿便饭,周祺婉拒了,笑道:“出门的时候没有吃药,这会子也觉得乏了,下次吧。” 裴煜也知道他的心结,点点头,又嘱咐了他两句保养身子的话,掀了帘子下车,又急忙把车帘掩住,免得寒风窜进车厢。 马车辘轳前行,寒风依旧呼啸,凝雨簌簌,让人从心内生出几分寒意来。裴煜眼看着马车走远,心里一时唏嘘不已,长叹一声,这才转身回家。 他先让人跟魏锦说了一声,转身去了书房,曹晖、唐寄名和庄别鹤已经在等着他了,见了他来,急忙围上来问消息。 裴煜接过侍从递上的热帕子擦了擦脸,又喝了杯热茶,尚且不及说话,就听外面服侍的人回话道:“国公爷,贺大人求见。” 裴煜一愣,就听曹晖在旁道:“他怎么来了?” “请他进来。”裴煜在椅子上坐下,命人将贺潭请进来。曹晖和庄别鹤坐在下首椅子上,唐寄名便站回裴煜身侧。 不过片刻功夫,就见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人迈步进来。众人举目看去,就见来人身着窄袖束腰月白长衫,腰间别着一柄长剑,身姿笔挺,雄姿英发,眉目端正,轮廓英朗,目含三分笑意,眉蕴四分轩昂,见了众人,当先向裴煜行礼道:“贺潭恭请大人福安。” 裴煜忙含笑示意,“快请起。” 说着,曹晖众人都起身,彼此行礼见过,分宾主坐了,裴煜便笑问道:“此时佳节,贺大人怎么不在府中团圆,反而来了我这里?莫不是来讨压岁钱的?” 说着众人都笑了。 贺潭垂目笑了笑,道:“潭今日此来,是有件事要求大人。” 说着顿住,又抬头看向裴煜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