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早已变凉,孙得喜急忙换了杯茶放在案上,又将凌乱的奏疏收拾好,笑着安抚周裕:“陛下歇歇吧,政务繁多,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处理完的。” 周裕觉得眉心突突跳着,头也慢慢痛起来,胸口那股郁气怎么也压制不下去。 他没想到裴煜会提出留在鸣江。 大军回京,留在鸣江的驻军满打满算有一万人,如果说他有反心,怎么也说不通的。 难道他真像张左说的那样,是为了边关太平? 周裕不想承认,但靖国公府这些年来安分守己,从祖辈至今,称得上是忠君护国一腔热血。 他有些烦躁的靠在椅背上,伸手揉了揉眉心。孙得喜颇有眼色的点上安神香,又帮他揉着太阳穴,低声道:“陛下累了,可要小憩片刻?” 周裕没吭声,孙得喜便知道他的意思了,悄悄使个眼色,下面侍立的小黄门急忙去安排。周裕起身进了旁边的偏殿,孙得喜亲自服侍他宽衣点香,又嘱咐门外的小黄门:“陛下累了,都警醒着点儿,别毛毛躁躁的惊着陛下。若无要事,凡有事有人来,都拖一拖。” 众人答应了,孙得喜又回了偏殿服侍。 刚进了门,就听见床帐里传来周裕的嗓音,含着疲惫和一丝不明的沉郁。 “太后的病情怎么样了?” 孙得喜心里一怔,急忙上前两步,低声回话道:“早起太医去请过平安脉了,太后的病好多了。皇上命奴婢送去的山药粥,太后都多用了半碗。方才绘檀姑姑过来,给皇上送了两碟点心,一样水晶桂花糕,一样榛子酥。奴婢想着陛下在议事,就没拿进来。陛下午膳用的不多,若是这会子睡不着的话,要不要进补一点儿?” 水晶桂花糕。榛子酥。 都是自幼爱吃的。 做了皇帝后,饮食起居言行举止皆要克制。 但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记得自己爱吃的东西的人,恐怕这世间也只有母亲了。 还有,阿音。 周裕的心口突然痛起来,针扎一样,让他痛的不能呼吸。他猛地坐起来,气息涌入心肺,激的他剧烈的呛咳起来。孙得喜听见动静,急忙掀开床帐,见了这情形,开口就要唤人传太医进来。 周裕一把拉住他,额上冒出一层冷汗,双眼带出一抹赤红,“别声张!” 孙得喜应了,又端了杯温水服侍他喝下,道:“陛下龙体不适,还是让人来请个脉才好。” 周裕没说话,推开他便要起身。孙得喜急忙服侍他穿鞋更衣,问他:“陛下要去哪里?奴婢好命人准备。” 周裕端起旁边的茶一饮而尽,将杯子随手一扔,“去静安宫。” 孙得喜心里一紧,周裕已大步出去了,他急忙跟上。 外面的阳光一瞬间有些刺目,周裕只觉眼前一黑,急忙闭了闭眼,脚下也有些踉跄。孙得喜急命人传了龙辇过来,服侍着周裕去了静安宫。 静安宫是每日都有人照料清扫,仍旧干净如新。周裕到了门口,众人急忙跪接,他一眼看见静安宫的偏殿开着门,便问道:“谁在这里?” 守着静安宫的宫人回话道:“是衡阳公主。” 阿满? 周裕下意识的往里走了几步,就见衡阳带着人迎出来。周裕站着没动,看着衡阳规行矩步前来,轻裾随风,亭亭玉立,被日光刺痛的双眼有些模糊不清,朦胧间他似乎看到裴音含笑前来。周裕身子一颤,就听到一个温婉清越的嗓音道:“恭请父皇福安。” 周裕心口微痛,含糊应了一声,就见衡阳笑着起身,问道:“父皇是从皇祖母那里来吗?” 周裕“唔”了一声,“朕从清养殿过来,怎么?你去过慈宁宫了?” 衡阳点点头,一边陪着他往里走,一边道:“儿臣刚从皇祖母那里过来,听淑娘娘说,母后这里的一些经书都有些发霉了,所以儿臣过来晒晒书。” 周裕垂眸看着长女,已经十四岁的姑娘,眉目温婉清丽,身姿挺拔窈窕,举止合宜,谈笑自若,观之可亲,令人神往。 阿音把她教导的很好。 周裕的心口有些酸痛。他有些不敢看衡阳的脸,扭过头去,迈步进了偏殿。 这里是当初阿音起居的地方。周裕看到书案上还放着她看过的书,笔墨还在原地,凉榻上的小几上还摆着针线,书案上的香炉里焚着她生前最喜欢的芙蓉梨香。这还是淑妃和阿音一起调配的香料,宁神静心,香味清幽,连太后也喜欢这个味道。 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她掀开帘帐走过来,笑道:“皇上,臣妾泡了太平猴魁,已经晾好了,皇上要不要喝一碗?小厨房里新做的水晶桂花糕,头一茬下来的桂花,臣妾亲自择选的,味道清新爽口,最是消食,皇上略用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