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对于顾红蝶来说，一点也不陌生。

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在军人世家中长大。她的父兄、亲友几乎皆是军人。每一个联盟儿童从六岁前，就开始接受军训，木枪木刀再到护具对练，直到成年服役那一刻获得属于自己的枪械。而在此之前，每个人都已经打掉了上百发子弹，硝烟与鲜血并不仅是地表才有，地下同样浓郁。

每个人都被灌输，死亡并不可怕，而是一种光荣，每一位壮烈牺牲在祖国复兴路上的战士，其名字将篆刻在龙山天门石柱之上，光辉万丈，永世铭记。

英雄且无畏地战死，是每一位复兴军战士曾怀揣过的臆想，在辐射病缠身的后半生里，这将会是一个梦想。

但是当这种梦想忽然变得触手可及，又有多少人能安之若素？

连绵起伏的爆炸震颤了整个东方六号，深埋在地下的发电厂像是在遭受强度能有七八级的大地震，所有的一切都在剧烈摇晃，积年尘灰和漏下的雨珠混成了泥浆，把人淹没进去。这里不是地震带，一般的炸弹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现在也无如此多的存世核弹。

钻地弹。

兴湖的云层之上，前一夜被运53“游隼”扰动的冻云还未恢复成亘古不变的冷漠模样，先前的各型高射炮将冻云撕地粉碎，冷凝了一夜的水汽还未等到阳光侵扰，便又被高速掠过的机翼划做粉碎！

TU-45四座硕大无朋的NK系列引擎正在以马力的功率出力，八个大直径反转四叶螺旋桨几乎是在一路轰鸣爆炸着发出噪音。翼展超过50米的TU-45是当今最为庞大的战略轰炸机，它不需要隐形，不需要遮掩，它起飞之时就意味着敌人的毁灭，20吨的弹药载荷代表了帝国的荣光与威严，将炽焰，洒布到敌人的每一座城市上！

毁灭！

万米之上，飞行员透过气泡式驾驶舱，可以望见头顶隐见烈光的宇宙，很快，太阳就要初生，在飞行员脚下，薄薄十几毫米的铝合金板外就是无氧、极寒、高空。在增压机舱里，飞行员按下通信钮，呼叫编队转向并下降高度。

现在他们要跟着上一组编队，向同一个地表，释放所有的钻地弹。

kh系列钻地弹中最为沉重的一种，正悬挂在弹仓中，近20吨的重量中有一半为侵彻战斗部，从万米高空坠落并自行掘进的威力，使它能够轻松钻透150米以上的普通土层，哪怕是浇筑了厚有数十米的钢筋混凝土，也无法承受内部的10吨烈性炸药起爆。

更何况，编队不是一架飞机，而编队，也不是仅有一组。

挂弹悬索松开，四枚Kh钻地弹以自由落地的姿势下坠，直直朝向，东方六号。

飞行员拉起操作舵，他已经望到了身下，腾起来的绚烂白光。

三百米左右的遮蔽层遭受着连贯的钻地轰炸，帝国人的武器并不以高精度为标签，然而他们的解决方式异常粗暴，加大药量便是！爆炸威力能覆盖圆周率误差就行！

抗核爆的东方六号遮蔽层能承受多少枚钻地弹的打击？躲在其中的顾红蝶已经被震到口鼻出血，她直白感到头顶的遮蔽层等不了太久就要被洞穿，届时，只需要一枚钻地弹进到这里，所有人都会被汽化，变成墙壁上一抹影子，待到湖水倒灌，他们再过一万年也不会有人发现。

就这样，化成灰烬。

无论是外骨骼步兵或是重装机甲，在这个处境里都没有第二选择，顾红蝶听天由命地盘腿坐下，握紧了牧人的手，微微仰头望着头顶，她盼望在化为虚伪的前一刻，能遥遥望上一眼夜空。这是多少人直到17岁才能一圆的夙愿？

她闭上眼睛，丝丝温润的触感扑面而来，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摘下防毒面具，畅快呼吸一口带满了病菌和辐射的空气再死去。

然后她听到了雨声，和雨珠滴落脸庞的凉意。她蓦然睁眼，是啊！夜空！身处地下三百米，她抬头间望到亘古璀璨的星子，越过万千光年的时空，她看到了恒星濒死前爆发出的光芒，在为她送上最后一程么？

她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在爆炸的气流和刺激得它眼皮白茫茫一片的强光中等待着被蒸发的结局，然而等候了许久，连白光都黯淡时，她发觉自己仍然紧紧握着同伴的手掌。顾红蝶拧了拧眉头。

她本想问些什么，但没有人回答她，紧接着，轰然直刺心底的涡轮轰鸣声升起，当顾红蝶望到两束金红光焰，她脱口而出：

“机甲！”

机甲！

巍峨排山而来的“伊凡雷帝”号机甲践踏过东方六号的地表建筑，这座形似悉尼歌剧院的大型建筑在“伊凡雷帝”高有85米的钢甲身躯前依然不值一提。狂风暴雨和轰然白光中，帝王的眼睛里，只有不远处的那头“龙”！

跋山涉水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