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内城究竟埋了多少落天火, 只是在它骤然炸开后,宛如苍天发怒地龙翻身,要将所有活着的人都拖入无间狱中。
苏衍在回撤的途中,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极大的不安———这是多次在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敏锐预感。
他猛地一夹马身, 骁勇的骏马便窜出去一大截, 而下一刻, 骤然爆发的气浪与劈头盖脸的砖石将他掀飞,随着战马的嘶鸣惨叫,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呕出一大口血。
沉重的王制盔甲在对敌时起到了最好的保护,但在这样的环境下, 却让重伤未愈的苏衍伤上加伤———他眼前发黑,耳中嗡鸣, 几乎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沉重的王制盔甲束缚着他,他挣扎了数次, 都没有从地上爬起来。而四周的爆炸仍在继续,到处都是惨叫,到处都是废墟, 到处都是横飞的血肉,让人恍惚间以为这不是人间, 而是无边炼狱,是犯了重罪犯了大错的人在地狱遭受十八种酷刑的折磨。
苏衍这一瞬间无比的庆幸,还好......还好今日进入内城的不是陛下,而是他。
还好今日进入内城的......是他啊。
苏衍用手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身上受了不轻的伤,血顺着盔甲的缝隙一点点渗出来,他摸索着, 慢慢卸下了身上这副盔甲。
一军主将在战场上卸甲堪称自取灭亡,但以眼前混乱的场面与他的身体状况来看,苏衍若是不卸下这一身沉重的盔甲,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内城的建筑很多,说打的是巷道战绝不夸张,之前的爆炸炸塌了不少建筑,苏衍在混乱中与大军分开,如今放眼望去,地形已经面目全非。
苏衍的额头好像在刚刚的爆炸中伤了,血流到眼睛里,有些看不清路,他走了几步,又咳出一口血。
先前驮着他的骏马被倒塌的砖石压住了半边,血染红了周边的地面,它的声音从哀鸣渐渐趋无,苏衍走过去后,那匹陪着他南征北战的骏马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掌心,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咴”,像是在和他告别一样。
“长风。”苏衍将手覆盖在它的眼睛上,声音里有一点微不可闻的哽咽,“......安心走吧。”
马纤长睫毛好像在他的掌心扇了扇,苏衍掌心有些湿热———长风落了一滴泪。
然后它温热的身体凉下来,呼吸彻底消失。
苏衍从地上起来,弯腰去够长风尸骸上的刀,刀刚一入手,却再次地动山摇———第二轮落天火的爆炸开始了。
只是他这一次比较幸运,好像没有落天火埋在他附近,只是他周边面目全非的建筑再一次倒塌,几乎堵不住了他所有可能的去路。
剧烈的震动让苏衍倒地,他用刀杵着地面,慢慢地起身,耳边的嗡鸣声好像更厉害了,更多的血涌到眼睛里,刺激得他整个头都在痛,他已经分不出受伤的到底是他的头,还是他的眼睛。
忽然,他觉得身后有一阵风。
那不是爆炸后建筑倒塌扬起的风,不是血火硝烟燃起的风,也不是天地间自然而然诞生的风,那阵风蕴含着果决的杀机。
苏衍手中的刀向身后一掠,随着一声清脆的铿响,拦住了一柄悄无声息偷袭的匕首。
重伤的猛兽不会在对手面前露出虚弱的神态,苏衍转身回防,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攀升,若不是一身狼狈,几乎要让人觉得他无坚不摧。
“你的命很硬,两轮落天火都没有杀死你。”
偷袭他的人是个女子,穿着一身劲装,未曾覆甲,只带了一双铜制的护腕,两把匕首被她紧握在掌中,匕首边缘闪着诡谲的寒光。
她看清苏衍的脸,微微愣了愣:“不是萧慎?”
“你以为站在这里的是陛下吗?”
苏衍没有因为她直呼萧国帝王的名讳便动怒,他在拖延时间,调整自己糟糕到极致的状态,让他不至于在这样的环境下,连一搏之力都没有。
“你在拖时间。”但那女子明显不上这个当,她眯了眯眼睛,果断冲身上前,短短几个呼吸,匕首与长刀便来往了数个回合。
一寸长一寸险,苏衍虽未曾被那对诡异的匕首近身,甚至给对手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狭长的伤痕,但他自己的状况却越发糟糕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血不断顺着唇齿涌出,怎么也流不尽,怎么也涌不完。
手臂每一次抬起,每一次挥舞,都比上一次更费力气。
传到耳中的声音已经开始断断续续,他的每一次战斗都凭借着本能,终于———
女子手里的匕首插入了他的胸膛,那匕首尖上诡异的颜色融到了他的血液中,温热的血液开始逐渐发乌、发黑,变成不祥的颜色。
剜瑕一击得手,便迅速抽身退去,可在下一刻,被她匕首命中心脏的苏衍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或许是濒死之人回光返照,苏衍的力气大得惊人,剜瑕一瞬间逃脱不得,苏衍明明已经近乎看不见听不见了,却还是在下一瞬,果断而精准地控制住了她另一只横杀过来的匕首!
剜瑕听到自己的左手腕的骨头发出“咔嚓”的脆响,应该是被苏衍扳断了。苏衍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