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姑娘的未婚夫婿登门请安,不仅下人们偷偷议论,就连主子也与心腹谈说。
李大嬷嬷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只需静养回复元气,此时不怕把病气过给旁人,她才肯让李夫人探望。李夫人对她向来是有话就说,因说起今日的事:“这荣国府大房的小子还算有心,也不知哪里寻摸来那些好牡丹,巴巴送了来。”
大嬷嬷笑道:“这可放心了罢。我知道你原不愿意这桩亲事。”
李夫人撇嘴:“若不是我那大姑子从中弄鬼,我再不肯把凤儿嫁去贾家,无奈老爷同意,金陵老家那边的大老爷也点了头。”说着又抱怨金陵大房:“大老爷病歪歪的,大太太却很不消停,到如今田地,还要充大头鬼。”
“早年老太爷还在时,只带了两个子女在京中,一个大老爷,一个大姑奶奶,余者就连咱们老爷都留在金陵老家。大老爷是长子长孙,还要继承一族宗祧,当日何等风光?”大嬷嬷倒十分理解:“谁知会落到这地步,受看重的没能出息,不被重视的反倒青云直上。大老爷仕途无望,身子骨也坏了,还得靠往日仰他鼻息的兄弟照拂,哪能好过?太太多多体量罢。”
李夫人知大嬷嬷这些年吃斋念佛,越老越慈悲,也顺着她的话点头。又说:“先前我心情不好,凤儿又帮着大房蒙混,我心都灰了,只觉白疼她一场,把她的亲事也丢开随他们折腾。如今看大房那边只兜揽事务,却办的七零八落,还得我来理顺了,好全我们娘儿们的情分。”
大嬷嬷点头:“仁哥儿快入京了罢?”
“来信说七月一定到的,这小子也倒三不着两的!要么早些动身要么索性赶到八月,哪有人鬼月里登门的?”李夫人极不满:“为的还是他嫡亲妹子的亲事,也不怕引晦气!”
“怕是为了老爷罢,老爷奉命去岭南办差,仁哥许是等老爷的回船,想一路进京。”
李夫人端起茶盅,忽的冷笑。一面吹茶一面漫不经心地说:“什么兼祧两房,他是做梦!待凤儿事了,我管叫他哪来回哪去,以为讨好老爷有用,老爷可比谁都明白!”
“当我不知道大房与王若毓私底下嘀嘀咕咕呢……可笑大房,还当那王若毓是个好的!其实哪个有她弄鬼的厉害!”李夫人嗤笑。
王若毓为什么要做成这门亲事,难不成真是为了凤哥儿这内侄女好?笑话,不过是恐怕王家把凤哥儿也送进宫去,叫她女儿失了老爷这个倚仗!比出身,凤哥是大房嫡女,还养在位高权重的叔叔家里;比钱财,如今的荣国府除了托祖宗的荫还有旁的吗;比样貌才干,凤哥儿也不比贾元春差,就一个不通文墨算甚,会说话有眼色比什么都强……这桩桩件件,在王若毓看来可不就是个心腹大患么。李夫人知道王子腾老谋深算,他不愿王家直接介入皇家后宫,但又需要扶持个势力以图将来,是以才顺了王若毓的意,也好安外甥女贾元春的心。
“诶太太,不好直呼大姑奶奶的姓名。”
“自己家里怕什么。”李夫人撇着茶沫,神色不明:“如今朝廷局势不明,老爷躲出去倒好,但咱们家那大姑奶奶还做梦似的认准老爷一力为她的女儿呐,也是个蠢物。若是老爷真疼外甥女,哪儿会因他自己举棋不定就耽误女孩儿的花期,把亲外甥女弄去做奴才?这种荒唐事也只有咱们家这心狠的老爷才做得出。”
今上渐老,原本最得宠最正统的嫡子十几年前坏了事,如今子壮父弱,偏几位皇子势均力敌,于是朝臣们纷纷站队。王子腾身兼京营节度使,手握兵权,可左右京城门户——正因他的位子太过紧要,是以各皇子都不敢明着拉拢,唯恐背上谋逆嫌疑,可台面下的试探笼络却从来没停过。
王子腾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最终自然要站队谋个从龙之功,只是他生性谨慎,不肯轻易下注。贾元春不过是他探路的石子罢了,还是个因为各派争斗愈烈而闲置的小卒——在各位王爷都要出手把人捞回去做个侧妃贵妾的时候,王子腾神来一笔,把亲外甥女举荐到太后宫中做奴才去了,美其名曰是女官。
“这些个内侄外甥,老爷是一个都不疼。”李夫人垂着眼:“惟有亲生的阳姐儿,他有二分真心。也怪我无能,非但自己不能生个一男半女,连给老爷挑的女人,也都没个哥儿。可怜老爷这等雄才,倒落了个无子绝户的下场。”
这话唬的大嬷嬷“霍”地站起来捂她嘴。
李夫人意兴阑珊,大嬷嬷便转了话头:“先不忙说这些。我心度着天暖后我这把老骨头都好了,咱们家大爷也没大碍了罢?”
说的是李夫人娘家兄弟。这大嬷嬷原是李夫人祖母调理出来的人,除了自己奶大的姐儿,最疼的就是李家那根传宗接代的独苗儿。
李夫人不敢把兄弟病的越来越重的实情告诉她,只说:“我请了京中几位圣手,外还有老爷在闽越之地寻摸的,有这些个好大夫,他的病已然好了不少。只不过你也知道他出娘胎就弱,得徐徐养个一年半载才行。”
“唉!寿大爷现也没个子嗣!”大嬷嬷叹道:“依我说,既然大奶奶不好生养,索性给抬个身强力壮的庄户丫头。待他病好了,子嗣才是最要紧的一等大事……”她心说,都是老爷年轻胡闹不休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