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立业(1 / 4)

到腊月二十九日时,荣国府内外已焕然一新,大门外悬着簇新的官用纱灯,上写着荣国府三个黑油油的大字。角门仪门以及各种院门都用好漆新油过,及至甬道两侧,俱上挑起成对的各色宫灯,只等明日除夕通夜明灯高照。

“姑娘,新钱已得了。”杜云安家里买的那两个婆子十分能干,如今云安要做外面的事多倚重她们,杜仲见状便将二人在牙人手里的家人也买下来,暂且安排在家中做事,更叫这两人感激涕零。

这回事的正是花婆子,她只有一子,母子两人和汤大婶三口都是别处的难民,花婆子的儿子本是个好小伙儿,却因路上时给老娘找吃食被野兽伤了左臂,人牙子见卖不出去便成日使唤他做极重的活,被杜仲买下便算是救了他一命。汤大婶的下堂女儿和外孙子也是一样的境地,逃难时她女儿为自保自己划花了脸,外孙子则是生下来就迟钝呆慢,十年前母子俩一齐被赶回汤大婶家——在一群走投无路自卖自身的难民里,这娘儿俩也成了人牙子砸手里的货。

花婆子和汤大婶都是能干的利落人,她们做事极卖力,原本也是为了得几个月钱赏钱好养活家人,牙行对卖不出价的人极狠,若是这些人没有亲人救济照应,不出个把月就累死饿死了。花婆子两人也没成想遇着了活命的菩萨,才做了半月的事,还不等她们攒些功劳去求,仲爷就把家里人买下了——只教这些人把一万的忠心都献上了,更加尽全力的做事。

“兑了多少?可是大钱?”云安问。

“兑了二十吊,都是上好的大钱,崭崭新。”花婆子回说,“咱们兑的晚了,涨价了不少,原本十五六两银子就能兑出来的,如今涨到了十八两。”

“也是我们忘了这回事,明年赶早便是。”迎春笑道。

云安就叫把那二十吊制钱都搬到厅里来,足有上百斤重的木箱子被抬进来,梅月赶忙也将丝线笸箩拿进来。

“另有十吊小钱,是钱铺自己挑拣刷洗出来的新钱,倒是没贵了,还是六钱银子兑一吊薄钱。两项加起来统共花了二十四两银。”

花婆子说得明白,计算的也清楚,兑来的那些制钱、薄钱都是簇新的好钱儿。她回禀了事情,就又下去忙碌。

雪鹭往坐地大熏炉里添好了银霜炭,又将熏笼放回去,感叹说:“这个花妈妈真是能干又实诚。”

雪鹤也说:“可不是,她才来的时候还有些畏缩害怕的样子,这才多久,就变得这样出息了。“想那时还有人笑话这两位妈妈粗苯土气没见过世面,可如今她们站出来,比那些体面的管事媳妇也不差,还更诚实肯干。

云安就笑道:“一是她品性好,我们没看错人;二是我本就知道行情,她们心里明白这点,就更不会想要贪墨糊弄我了。”

想了想,云安又道:“若是我全然不懂,只凭信任她们的品性放手叫她们做事,一次二次都还使得。若是一直放任,再无暇的君子都会变了,人都有私欲么。比如前朝末年,听闻宫内膳房里一个鸡蛋从五两银子长到了二十两,所有经手的官员、买办、宫人都分一杯羹,一餐饭上报到内府的银子足有几千两,每年光膳房就用银百万。这等稀奇事现在谁听了不得说荒唐,可那位末帝却二十多年都以为正常,为供应享乐,便不住的压榨百姓,最终民怨四起……”

黛玉思索了一会子,方点头道:“理儿浅显,一通百通,我往常竟没想过。”

迎春也道:“内事外事,自己通了才不惧……”

一语未了,外面传来凤姐的笑声:“哎唷,你们这些有墨水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我竟也要谢谢几位妹妹!”

姊妹三个赶忙站起来:“凤姐姐。”

熙凤一笑:“快坐下。”

重新围着熏笼坐下,梅月捧来一盅热热的姜枣茶给凤姐。绣桔拎上二楼一个大铜壶,身后雪雁雪莺提着个食盒,里面两摞浅口白瓷碗儿,招呼跟着凤姐过来的媳妇子丫头们到后面屋子喝茶暖暖。

“我才跟着太太办了几件事,就到了年节,太太精神不济,竟把许多事情都叫我管。你们也见识过咱们这里的管事奶奶们了,那是再刁钻厉害没有了,太太跟前还有弄鬼的时候了,更不提我这年轻媳妇了,真真是一眼都错不得,但凡错错眼儿她们就敢糊弄你!我才说要想个法儿治治这起子没王法的,心里头思量了许多,可只影影绰绰的没个分明。”

凤姐拍手道:“借用你们文气的话,这叫一语惊醒梦中人!往日我叫她们做事,才吩咐了就被她们说什么‘旧例’,一个个的摆出来只差没指着鼻子告诉我‘二奶奶做的不妥当’。可我要是办件没经过的事情,正经该她们查出许多旧例供我择选施行的时候,这些祖宗们反倒闭口不说话,非得你问一句她们答一句,还矫情的现翻什么旧账,我这一日日的忙碌,挤出来的时间不够她们耽误工夫的呢!”

“这人情往来自然遵循旧例,可走人情也好,咱们自家吃用也罢,东西物件儿有个‘随行就市’的道理。我原本差的就是这一点没想到——改明儿我就叫人遍地里打听去,十天半个月的就新列一张单子,把账房的账一一照单子捋明白了。我倒也看看她们还跟我犟不犟了!”凤姐冷笑,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