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君生美玉,有子长存(2 / 3)

轻叹一声:“罢了,今日是中秋佳节,你们爹娘还等着你们早些回家,此番不叫你们抄书,但若再犯,加倍责罚。”  “多谢老师。”陈贵一溜烟儿的甩着鞭子跑了。  其余几人也都闹哄哄的跟着他跑去,一伙人迅速消失在大街上。  街边有几个摊铺,古玩饰品、水果蔬菜滚落一地,皆是方才被陈贵撞翻的,花瓶之类易碎的物件,全都成了碎渣,摊主愁眉苦脸,嘴里只道碎碎平安,也没人敢去追究陈贵的责任。  这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陈贵便是“春宵帐里”的老板陈老爷了,“春宵帐里”此时不叫“春宵帐里”,叫“嘉玉客栈”,其祖父陈厚兆此时也还未盖棺入土,年耄身犹健。  陈贵乃是陈家独孙,平日里陈家上下对他宠溺有加,才导致这孩子性格乖张,总爱玩得比旁人出格一些,顺带着他身边一群人都跟着他整日里疯玩。  唐凌摇了摇头,看着手中月饼,想起了子珺那孩子,他教书育人恰十载,也教出不少品学兼优的学子,但要提起他最得意的门生,子珺便是其中一个,年纪尚小,却吃的了苦也静的下心,他日必定前程锦绣。  他拍了拍蹭在包纸上的灰,便往书院的方向走去。  此时此刻,唐凌举手投足间,已然是那个书生气质的卫长歌,关山书院的教书先生,这方圆百里,没人不称颂他卫先生是个满腹经纶、秉性纯良的好先生......  书院南墙外,紧挨着墙根儿长得一棵枣树,不知有多少年头了,枝叶扶疏郁盖墙头,每年这个时候都结得满当当的青甜枣子,将伸进院墙的枝桠沉沉压着。  不一会儿,树身里飞出来一只枣核,不偏不倚的落在花盆里,窸窣几声,又飞出来一只,仔细瞧着,那零零落落的树梢间,一颗乌黑圆幼的头颅,梳着高高的发髻,书生模样装扮,叉腿坐在桠子上,一边翻书,一边扯着枣子吃。  听到院子里有熟悉的脚步声,双眼一弯,抱着树身趴下,怕被人发现似的,偷偷往院子里瞄去,果见卫先生回来了,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理了理院前的菊花,清风徐徐卷着他的长袖,树影横斜,子珺以为藏的很好,卫先生却洞若明火,早早就知道他又爬到树上去了。  先生只是装作不知,将身后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掂了掂,道:“这月饼又香又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想吃啊。”  他说着,已在桌旁坐了下来,听得枣树上传来一声脆响:“老师,我在这。”  卫长歌噙着一抹老父亲般怜爱的笑容,看那孩子拨开苍垂碧玉,探出一个瘦小的身子,利落的从枝桠上跃到墙头,提了提松泛的腰裤,用嘴叼着书册,再自墙头轻便的跳下。  他就像只乖顺的野猫,上树下井早已轻驾就熟。  并不像从前那个时候。  大半年前他也总是爬到树梢上,但不是为了偷枣,而是为了偷听,起初在后院讲学的卫长歌并没注意到这小孩,他往往藏在树上一呆就是半日时光,期间也不下来休息,仅仅为避免让人发现,他可以憋着肚子疼,憋着饿,憋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后来,天气渐渐转冷,树叶稀稀落落的开始掉,他才发觉枣树上那一动不动的一团黑色影子,并非鸟窝,竟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这孩子一连数日都藏在树间偷听他讲课。  他起初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是哪家孩子淘气,来听个新鲜热闹。可到了深秋,书院里所有孩子都懒散散的拖到准点才来课堂,他却早早的又挂在树上了,披了件单薄破旧的灰色外衣,零碎的衣角也不知道是被树枝刮破的,还是原本就这样。  卫长歌回屋拿了件衣裳,去到南墙外,那孩子见先生出来,还以为是来找自己算账的,急慌慌的要从树上下来。  卫长歌自远处走来,向他喊道:“别跳,别跳!”  那孩子一听,更是慌张了,急得没抓稳落脚处,当空一踩,从树上摔下。  卫长歌急忙跑到他身边,将手里的衣裳给他披上,没有责罚之意,只关切的问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孩子懵里懵懂的看着他,半晌后,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张口念道:“鹤发银丝映日月,丹心热血沃新花,卫先生,这是您曾评价关夫子的话,我觉得用在您身上更合适。”他见先生似乎并没有生气,又一股气接着道:“您可以收留我吗,我甚么都会做的,烧饭做菜扫院子,擦桌洗衣我也会。”  他的衣裳一只没有袖子,还有一只自小臂处便被撕扯了去,撑在泥地里的双手像两根枯瘦的柴火棒,看了让人不禁心疼,卫长歌问:“你叫甚么名字?家住哪处?”  提及这些,孩子难掩失落之情,却也并未表现的很明显,只是摇摇头,低下一些音量道:“没有名字,也没有家,母亲在我刚记事的时候就走了,她跟我说要去买我最想吃的糖人,去了之后就再没回来。”  这些话自一个十来岁孩子嘴里说出来,听了叫人难受,卫长歌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可会磨墨?”  孩子羞愧难当,他知道先生这是在给他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可他偏偏不会,他这双手,讨过剩饭馊菜、补过破旧衣物、在寒冬长满冻疮、在烈日里磨出老茧,这么卑贱的一双手,如何会研磨。  但卫长歌只是随便一问,他见孩子沉默不言,便柔声道:“那你以后跟在我身边,能学会写字研磨那便是极好的。”见孩子难以置信的盯着他。  卫长歌含笑着又道:“君生美玉,有子长存,往后,‘子珺’便是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