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建康、越城,这三座底蕴深厚的千古名城,本可以三足鼎立之势成为江左一带最璀璨的星辰。 虽说三百多年前一场虞城之战令虞城彻底成了一座充满亡灵的死城,也让相邻的越城不复往日荣辉,但在这三百年间,随着南方的迅速发展,随着世族大量南迁,江左则第一次取代中原成为最富庶的地域,同时也成为南朝的财赋重地与政治中心。建康与越城都以文化繁荣、经济富庶著称。 可在虞城大门被打开之后,一切都变了。 建康成了一座人人谈之色变的人间炼狱,就连相邻的越城,也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安,生怕城门鱼殃,株根牵连。 越城大街上,是从未有过的冷清,行人匆匆寥寥,街铺零丁。 也是,但凡能有个避难之所的,都选择离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无奈只能留在城中的那些人,也只能翘首盼望着建康之中的情形能有所好转。 世人唯恐它变成另一座虞城。 此时城的天边,还微卷着些霞红的云彩,映着朝霞的越城,似乎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天空赤紫交辉,瞬息万变。 起初,它只是东方透出来的一点霞光,但很快,城的四面八方都被漫天的霞光所笼罩,灰蒙蒙的城色一下子变得通亮起来,整座城恍如一颗被霞云包裹着的流光溢彩的宝石,在暗沉的大地上熠熠生辉。 而天地的交界处,偶而或有一闪闪发光的小彩点由远而近的飞跃而来,再一看,霞云之中竟有万鸟来朝,带着高歌的鸣音,在清露之中盘旋。 漫天的祥瑞之兆,令越城中人为之震惊。 却不知青鸟盘旋之下的前朝旧宫越王宫,此刻正透出一抹前所未有的生气。 空置了几百年的越王宫,里面正在发生匪夷所思的一幕,枯黄的草叶正在一点点恢复青绿色,佝偻的老柳抽出了新芽,落败的花树转眼繁花似锦,沉寂的池水开始有了流动的姿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鼠转眼间像是有了重获新生的力量...... 这一切,全都源自于宫中那具沉睡了几百年的身体。 这一刻,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三百多年前,他用自己最后的神力换取了太子殿下的性命之后神魂便已消散,却没想到还有一缕不成熟的灵识残留在这世间,宿进了唐凌体内。 唐凌所经历的一切,他都知道,唐凌所不知道的,他也都记得。 曾经的一幕幕,浮世的千千万万张脸孔,那些或背道而驰的或不约而同的事情,一时间全都涌上脑海,睡了这么久,他却觉得身心俱疲。 五色石的光芒在他颅顶源源不断的滋养着他这副身躯,那是舞阳在冰岛为他取来的。 身下这副冰棺,也是舞阳耗尽心力自昆仑山下搬来的。 蓝觉心中隐隐一动,他原以为他给舞阳的是一条新的生命,一个新的开始,却没想到自己带给他的,只有这世间无尽的苦楚。 他自棺中走出,来到这越王宫中。 这座壮丽的宫殿,已然被风霜侵蚀,腐朽得厉害,不少地方已经显露出颓败的痕迹,旧瓦青砖上,大片大片的墨绿色正肆无忌惮的到处蔓延。但除了废旧感,这里的院墙倒还干净,也没有荒废许久之后的古怪味道,每一样陈设,都跟三百多年前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知道不是太子不想修葺,而是太子想要自己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原来的样子,一切都还跟原来一样,越王宫没有变,太子也没有变。 而现实,外面的世界却已是天翻地覆。 越城与建康不过一河之隔。如今城中一半的人都已拖家带口踏上逃离之路。 只有蓝觉,还一步步的靠近建康。 看着他的背影,不少人觉得奇怪。 如今谁人不知建康城里的境况,怎么还有傻子往里面去? “喂!” 有人喝住蓝觉。 “不知道京城之中发生了甚么吗?”但看蓝觉一脸平静的神色,想来的确不知,是以又道,“别再往前走了,建康封城了,都封了很久了。” 蓝觉听这声音耳熟,回头望去,果然是贾大胆,当初那个将唐凌厚葬的人。 贾大胆坐在马车上,身后车厢里载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包裹。他曾对唐凌絮絮叨叨的说过,近日道上往来接的最多的活儿,就是给邻近建康又想出去暂避风头的那些人拉车。 他这会儿正坐在马车上等一对年轻夫妻,隔着老远就注意到蓝觉了,也可以说是被蓝觉身上那股平静又从容的气场给吸引了。 贾大胆不禁问道:“你是甚么人?” 蓝觉浅浅的道:“故人~” 贾大胆看他还要往前走,便自马车上跳下来,挡在他面前:“不管你是来看望甚么故人,都等等再说吧,那城里的人都得了种怪病,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蓝觉的目光扫过他腰间,他腰间跨着一把大刀,雕了一点花纹但还不如不雕的粗糙的木制刀鞘令它看上去格外滑稽。 贾大胆也注意到了蓝觉的目光,咳了咳道:“这刀鞘,坏了,刚换的。你是觉得有甚么问题么?”当初用它来刨完坟之后,那刀鞘就不能再用了。 话音刚落,建康城的城门上方就传来一阵慎人的怪笑。 二人抬首望去,只见建康城的城墙上,悬腿坐着一道佝偻人影,那人几乎已是一具腐烂的行尸走肉,只隐约能看出点儿人形,身体上全是一个个窟窿,如莲蓬那般大小的窟窿眼,密密麻麻的布满身体各个部位,好似一只骰子精。 贾大胆靠近去瞅了瞅,这不瞅不要紧,一瞅可要死了。原来那人的身体里,长出的竟然是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