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各异的目光,顾悄为难道,“谢执塾大人抬爱,可弟子深知,德不配位,不敢与诸位师兄同列受教,是以,还请夫子按旧例,让我与两位哥哥一样,过了外舍试炼,入内舍进学即可。”
语罢,顾悄又扫了四人一眼,补了一刀,“这几日,我在家中发奋,被老父训斥‘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读书不是雕版,平白沾一身匠人呆板气’。没成想今日开眼,族学外舍,竟全是这般强记枯学之流,小子深感惶恐,亦不敢与之为伍。”
话里话外,竟是谁看不起谁,还不一定呢。
“你!”童生们何时遭人如此奚落?性格冲动的,已经撸起袖子上撵着要好生教育教育他。
原疏不答应,冲上前对峙;小班顾影停几个怕顾悄吃亏,也一窝蜂涌上。
上舍自然不示弱,几个年纪大的作势就要搭把手拎人。
一时间,起哄的,拉偏架的,唏嘘的……乱作一团,沸反盈天。
“肃静!”老夫子一声清斥,现场才再度安静下来。
“进学之所,何其肃穆,这番吵嚷如村妇推搡,你争我斗,成何体统?”
这还是顾悄第一次见顾冲发火。
“不过一人一席而已,竟引得族学半数以上学子联名抵制。”老头怒目圆睁,狠狠将手中几张请愿书掷在空中,“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你们就是这般做的顾家人?”
“想我顾氏先祖,逢过政变,遭过战乱,也抗过灾荒,历经风霜绵延数百年,靠的不过是全族上下同心同德、共克时艰的血脉牵连!独木不成林,百川才聚江海!可如今我辈,身在盛世,宗族离心,连小辈也内斗不断、堕落如斯!扪心自问,尔等行径,是我之过!”
“不,是我这族长的无能之过!”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打断顾冲的自责。
来人已古稀高龄,须发近白,一双鹰眼带着雷霆,教人不敢直视。
竟是鲜少出祠堂的族长,顾净。
他一出场,场上连风都刮得谨慎起来。
顾净身后,跟着一群护院,灰褐夹袄短打扮,个个手提丈八粗棍。
老人面容冷峻,越众而前,至顾冲跟前,拱手见礼,“顾大人毋须自责,治族不严,怪不得大人,是我之过。”
语罢,他转身面向众人,狠狠一跺脚,“是我对你们太过仁慈,叫你们数典忘祖,记不清先祖教诲。尔等还在巢中,就已相煎至此,他日若你们翅膀硬了,大权在握,又如何保证手中屠刀不挥向同族?”
这番话,山雨欲来,寒意凛然。
猎猎北风中,顾净说到恨处,声音喑哑,“大历二十年顾氏惨案,我绝不允许重蹈覆辙!今日,便要好好整治家风!”
大历二十年,顾悄刚好出生。
他不解其意,却也莫名打了个冷颤。
“近日族中种种,我已知晓。先时课上构陷,我秉族规小惩大戒,显然,你们并未领会我之苦心。是以今日,我们便逐一纠治。”
“十二房顾悄,虽然顽劣,却无大过,你们联名讨伐,声势浩大,但师出无名。所有参与之人,尽数按族规寻衅内斗之条严惩,以儆效尤。上舍四子纠集众人,恃强凌弱,排挤同窗,既无仁爱之心,又无容人之量,刑罚之外,须随我回宗祠修心修德,何时德以配位,何时再回上舍应考。”
被夺院试下场资格,对童生来说,如被击七寸,他们连忙跪地讨饶。
顾净冷眼看他们,却并不宽恕。
比之秦老夫子,他动作更快。
话音未落,身后那群黑脸战神,便奉命开始施罚。
其中一人捡起散落在地的“联名请愿”书,按署名叫号,如有不应的,便另有两人下场捉拿,一左一右拎小鸡似的,提到比武台上,扒了裤子就打。
联名者一人三棍,罚得不多但狠,一个都跑不掉。
“啪啪啪”三下打完,小子们如破抹布一样被扔到台下,一瘸一拐,不多时就已哀鸿遍野。
学堂里六七十号人,抛开外舍没有掺和,剩下近五十人一通打下来,日头都已偏西。
渐渐大家老实起来,只几个外姓借读的,比如朱庭樟,捂着裤子跳脚,“我非顾氏族人,顾氏祖训何以治我!?”
老族长可不会惯着他。
顾净冷冷应了一句,“入我族学,就要遵我顾氏规矩,你若不服,亦可退学回家。”
这般毫无转圜,朱庭樟只得咬咬牙,期期艾艾上了刑凳,“不劳您手,我自己来。”
说着便一撩锦衣下摆,咬在口中,趴上大条凳。
也有几人金尊玉贵,不愿挨打,袖口一甩怨怼道,“顾氏族风,如此专横,在家我族中长辈都没对我动过家法,这学不上也罢!”
残阳如血,倒也应景应情。
可终究重典严罚,难以服众,顾净又如何不知。
一通发作后,他望着咬牙气闷的后辈,长叹一声,苍凉而无奈,“你们可知,顾氏十二房,为何只剩如今五房?而这五房,又为何多孤儿寡母?不知道的,便回去问问你们长辈。”
他淡淡扫过众人,目光中带了些悲悯,“日后,你们都将是我顾氏栋梁,难道要继续斗下去,让五房十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