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十六年,正月初八,凌晨,剑锋关) 城头上的杀声一整日一整夜未曾停过。 左凌海护卫着皇子明伦,一边迎敌一边不停盘问各支千户百户手下还有多少人马。 因为骤然遇袭,所以剑锋关的一应护城器械例如滚石、火桶、原木等几乎用不上,箭矢等远战工具可用之地有限,剑锋关上的防卫一开始就变成了近身战和消耗战,消耗的是双方的兵士人命。 可庆幸的是剑锋关地势险要居高临下,只要敌人尚未爬上城墙,守军便还可以以一当十。 不幸的是剑锋关关口也相当狭小,用于守卫的军士有限,一旦守卫的军士被杀伤,一时不能及时补充,那豁口之上就会源源不断攀进北朝的士兵,陷入无休止的一对一苦苦鏖战。 另外关外的沼泽地已经冻结成平原,平原之下的北朝士兵一望过去,无边无际,而关内驻扎的守军仅有两三万,骤然遇袭已经消耗甚多。 从正月初六到正月初八,左凌海领着驻军勉强将局势稳定在了不停厮杀但未被夺取控制权的焦着状态,但剑锋一关始终危在旦夕,每天的守军的消耗数量已经越来越快。左凌海心里清楚,若等不到援军,剑锋关的失陷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夜的月亮也如初六的月亮那样,煞白,冰冷,高高在上,毫无怜惜地俯瞰着人间,令人心里发悸。 明伦胡乱吃了些东西,命左右顽强地在城头树立起皇子的六面御赐纹龙大旗,让依然在战斗的守军看见,也让对方看见,以图振奋军心,这也是他身为皇子来压阵的意义所在。 明伦检查了一遍呼啦啦迎风招展的大旗,便努力挺直身体,按剑站在城头,向城下俯瞰。 只见城下已经冻硬的大片沼泽旁,明晃晃的月头下,已经收拾出了数个行军大帐,为首的大帐之前,已经威风赫赫地树立起了三面大夏国金色的虎纹王储大旗。那三面大旗足有数丈高,在月光和北风下招摇得尤为跋扈张扬。 那王储大旗下,安安静静地矗立着一批高头大马。高头大马上,昂首横槊望着剑锋关的,是一枚身形如鹰隼的黑衣披发少年。 这一刻,他也遥遥盯住了城头御赐纹龙大旗之下的明伦。 虽然距离非常遥远,明伦却莫名感受到了那一枚黑衣披发少年发出的一声轻轻的冷笑。 随后,只见他缓缓举起一只手,向明伦一指。 明伦一愣,便听见旁边军士大喊一声:“小心!” 头一偏,只听耳边破空,一支白羽箭“当”地一声钉在耳后的墙上。 明伦坐在地上,惊讶半晌,便愤恨地站起来,一把把白羽箭从墙上拔下来,又站回墙头,对着那一枚黑衣少年,狠狠地把箭折为两截,手一扬,那断箭便被扬进了深谷。 月亮之下,乱战之地,一城池一平原,无数尸骨堆积里,尸山血海的冲天杀气里,两位少年穿过彻骨寒冷的空气,遥遥相望,隔空对峙。 这一刻,仿佛两国的未来的命运插肩而过。 这一刻,一颗流星带着火光从天际划过。 (元熙十六年,正月初十,凌晨,剑锋关) 剑锋关防卫战第五天,剑锋关的守军即将耗尽。 这一日的左凌海十分平静,他亲自推动火桶和滚石来到城垣,又一次盘点了城内的守军,左右来报,原来的城内共有守军不到三万,现在已经损失了十个大队,尚有数个大队残部还在勉力维持,算上伤兵在一起总兵力约有五六千,连着做饭的厨子,都已经全部压在了城头,而援军尚未有抵达的消息。 左凌海点点头,看看关外依然如山如海的敌军,依然海啸般源源不断地涌来,他对着明昭灿然笑道:“我剑锋关地势险要,守军可以一当十,五六千可当五六万用。殿下尚有后撤的机会,但若不愿后撤,便同我勉力守关吧!” 言毕他操起一只酒桶,向四面抛洒,大喊道:“我大胤的将士们,生则同袍,死则同饮!受国之恩,为国效死,乃我等荣耀!今我们痛饮此酒,共成我们的忠贞之名!我们必将被后世传颂!” 洒完这一只酒桶,他又打开了另一只,在抛洒之前,他捞起一只碗,从酒桶里舀起一碗酒,就在漫天箭矢里,一饮而尽。 明昭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明白左将军的意思,城将破,剑锋关将失守,他们作为守将,既然无法成功,便只能成仁。 他也扑上前去,抢过左将军手里的碗,也学样舀起一碗酒,不避漫天箭矢,将酒一饮而尽。 于是左右众人纷纷上前,用碗用手,舀起酒桶里的酒,纷纷痛饮。 待众人饮毕,左凌海又将那只酒桶举起来,将残酒洒遍四方,再将酒往深谷里砸去,深谷里便发出了一声被击中的惨叫。 左凌海掏出火折,